2025年03月21日

树赠予我的哲学

□陈白云

有一次郊游,几个同伴商议,想当一回“英雄”,重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冲锋的情景。我们从坡度约三十度的山顶往下冲,似离弦的箭。我落在了后面,已冲下去的同伴对我喊道,“别怕,有树!”快到山脚时,我有点控制不住身体,一棵小树被我顺手拦腰拔起,随我一起滚到泥坑里。

后来,每当需要支撑和把持的时候,我便在心底怀想这一棵树。许多年过去了,这棵树已生长得枝如铁画,叶若翠涛。炎炎夏日,它是一碗清热解毒、祛火除湿的凉茶,寒冬腊月则是一碗粥,或烤火炉。有时,它还是一首歌,像一只细脚鸟有节奏地踩着我的肩,带走我的烦恼……

这棵树让我有了前行的力量:树根遒劲,不卑不亢,深深扎入泥土中,像父亲的血脉;树干高耸入云,倔强坚韧,如母亲不屈不挠的背脊。它迎接风雨阳光,接受洗礼,哪怕是每一片枯叶。我仰望着这棵历经沧桑依然风华正茂的树,如仰望着一位“衙斋萧萧竹,枝叶总关情”的清官廉吏。

这棵笔直之树,本以静的姿态存在,遇到风雨雷电,又以动的姿态呈现,如果不认真观察它,是看不出她除了生长高度之外,还蕴含着一种超越尘世的风度。同样,如果不澄清心灵的镜子,是映照不出她与生俱来的深邃的性格的——默默无闻扎根,永远对土地一往情深;热情洋溢扩胸展臂,永远对浩瀚的天空孜孜不倦。正如一位诗人所写:“我让信念,扎入地下;我让理想,升向蓝天。”

树的一生,始终都在“上下求索”,愈是深深地扎根,愈是高高地伸展,愈是同泥土为伍,愈是有云霞作伴。它是励志的,也是无私的,给人树立了思想的榜样,人们对它探索得越多,获得的启发就越多。

读小学四年级学爬树,每天放学后,我到家后面的一棵大树下练习。开始几次,每次都握不住树干,一上手就滑了下来。我心想,等爬到第一百次的时候,就成功了——我常常这样激励自己,倒立累了,就对自己说,再坚持在心里默念一百下就停下来;冬天想赖床了,就对自己说,数窗户上的梅花一百朵就起……于是我算了一笔账,每天爬树二十次,五天就学会了;每天爬三十次、四十次、五十次……每天爬一百次,一天就学会了。

可是,爬到第二十次的时候,天就黑了。人也没了力气。次日胳膊疼得厉害,写作业都疼。一想起高大粗粝的树干,心里就打怵。“男子汉大丈夫,这就怕了?”晚上,我躺在床上扪心自问。第二天,我用粗布把手缠起来,继续练。我接着上回爬的次数往下数,二十一次,二十二次,二十三次……第九十五次的时候,我松开的左手竟然向上攀住了树干,我下意识地腾出右手,向上攀,再腾出左手,再腾出右手……

“我会爬树啦!”我连蹦带跳地对小草喊,对大树喊,对风喊……回到家,正做晚饭的母亲问我啥事这么高兴?我来了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水缸旁,说学会了爬树。母亲说:“这可不容易,你一定下了苦功,看你高兴的样子,鹅都被你追得飞到树上去了。”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是树的“高大”让我突破了自身极限阈值,是树的“粗粝”让我学会了一种本领。

其实,爱好也是一棵树。可以学做木工,为了打一张书桌,耗上四个双休;可以拍“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为了等水仙盛开,在花园里蹲三天;可以练书法,为了写好“颜筋柳骨”,把字帖上的字描摹下来写无数次。我爱写作,尽管没有“《吕氏春秋》成书后,悬之国门,千金不能易一字”那样完美,也没有达到“袁宏道夜读徐文长诗后忍不住叫唤”般境界,但也还算自律,要求自己每周必写一篇,否则“夜不能寐”。

坚持多年后,当我突然发现堆在家里的一捆捆报纸杂志,里面发表了几十万字,不禁会心一笑。仿佛看着自己种下的树苗开枝散叶、开花结果,而惊喜了好久。惊喜抵达这一页页文字的背后,是汗珠忽而盛开的惊诧与欢欣。

多少次站在大树下仰望,阳光透过枝叶点缀在我的头发上、眼睛里,一股清风穿透了我。我的心微微震颤:我记起三毛曾想送给每人一匹马,而此时,我却热切地希望人人拥有一棵树——拥有这样一棵树,便会拥有脚踏实地而壮志凌云的勇气,甚至拥有洗尽铅华的信心和信仰。

简单的树,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我想拜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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