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毅
今年3月初，江苏无锡宜兴市的黄某某给儿子办户口时，派出所民警发现孩子的医学出生证明上盖着“武冈市都梁医院”的公章，对该证明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派出所发函请求湖南省武冈市卫健局协查，证实这份医学证明的确是假的。
假证明从何而来？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经过调查，怀疑黄某某涉嫌请人代孕生子，有人帮他伪造了出生证明，并上传到卫健系统内部的疫苗接种信息网。
据了解，涉事医院此前曾被举报协助代孕，并受到行政处罚。
协查函牵出假证明
宜兴市公安局十里牌派出所发给湖南省武冈市卫健局的协查函显示，3月3日，该所收到黄某某提交的出生申报申请。黄某某提供了由湖南省武冈市都梁医院出具的《出生医学证明》。因该所对这份证明文件的真伪无鉴别能力，故致函武冈市卫健局，请求对方予以甄别。
随函发出的《出生医学证明》载明，男婴宁宁（化名）于今年2月15日15时48分出生在武冈市都梁医院，其父母是宜兴人黄某某（34岁）、宋某（33岁）。宁宁出生时，身长50厘米，体重3.2公斤。证明上盖有都梁医院的公章。
武冈市卫健局接到协查函后，委托武冈市妇幼保健院和计划生育服务中心对这份证明进行鉴定，发现它是假的。经向都梁医院病案室查询，该院并未签发这份医学证明。
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经过调查发现，2月15日15时48分，都梁医院的确有一名男婴出生，然而孩子的生母却是候某。候某是云南省丘北县人，38岁，其留存在医院里的联系电话正是黄某某的。上官正义怀疑候某是代孕妈妈，而黄某某是客户。
3月17日，上官正义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正常情况下，产妇的分娩信息、孩子的医学出生证明信息、孩子的疫苗接种信息，会分别上传到卫健系统内部的三个网站。只要对比网上的这三种信息，此事的真实情况便会一目了然。
假信息上传内部网
3月17日上午，上官正义向武冈市卫健局、武冈市疾控中心反馈了自己掌握的情况。
武冈市疾控中心工作人员发现，在婴幼儿疫苗接种信息登记的内部网站上，候某确实在都梁医院产下一名男婴，并已经接种了2针疫苗。孩子的出生证号为Z430720341。
武冈市妇幼保健院和计划生育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则介绍，Z430720341不是武冈市出生证明的号段，且武冈市都梁医院的公章应该是“武冈都梁医院”，而非“武冈市都梁医院”。
假出生证的编号为何出现在卫健系统内部网站？武冈市疾控中心工作人员表示，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初步判断有人涉嫌违法协助代孕。
3月17日下午，武冈市卫健局、疾控中心执法人员来到都梁医院妇儿科进行调查，在候某各项原始住院记录中发现异常：住院分娩登记本及新生儿疾病筛查登记表上，候某登记的家庭住址为云南省丘北县；而在妇产科新生儿出生及预防接种登记表上，候某的住址却变成了江苏省无锡市。
三个登记表上，候某的联系电话一致。执法人员现场拨打该电话，接听者却是黄某某。
黄某某声称，他的妻子宋某因为心情不好，从江苏到湖南散心，并在都梁医院生下孩子；他不认识候某，出生证明是医院的医护人员给他的，他不清楚证件是真是假。
黄某某还表示，妻子生产期间，他在一旁陪护。但当调查人员询问都梁医院妇儿科在几楼、他的妻子住在哪个病房、把出生证明交给他的医护人员是谁等，黄某某都说“不清楚”。执法人员追问黄某某是否找候某代孕，他没有回答。
还有更多信息存疑
经查询，今年1月至3月，都梁医院登记产妇三四十人，其中多个登记地址来自四川、云南、安徽、贵州等地。她们是在武冈生活、工作而选择在都梁医院生孩子，还是慕名从外地赶来？目前仍无答案。
3月17日，武冈市卫健局介绍了初步调查结果：从住院到分娩的整个流程，都是候某本人登记，且留下了人脸识别、指纹录入等信息；候某孩子的疫苗接种信息在都梁医院录入，具体录入人员仍在调查。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都梁医院至少在疫苗接种信息登记系统管理方面存在漏洞。由于都梁医院此前受到过行政处罚，卫健部门对其实行提级管理，要给在该院出生的孩子办理出生证明，需经武冈市卫健局审核。
调查人员介绍，他们排查都梁医院新生儿信息时，发现还有其他新生儿的出生证号也是假的。卫健部门将向公安机关报案，进行深入调查。
上官正义介绍，这起疑似代孕的案例与他此前调查的案例不一样。以前，都是客户到医院进行人脸识别办理住院，代孕妈妈只在分娩时才以客户的名义入住医院，最后由医院以客户名义办理相关证明。近年来，国家对代孕进行严厉打击，严格了相关流程，原来的操作手法行不通了，代孕机构随之换了手法。现在，代孕者先到医院正常住院分娩，孩子的出生信息、疫苗接种信息等也均由代孕妈妈登记。之后，代孕团伙上网更改相关信息，把代孕者的信息替换成客户的信息。孩子在医院新生儿科完成亲子鉴定、疫苗接种、出生证办理等手续后，由客户带回家。当地派出所登记时，如果稍有马虎，孩子就会顺利地上户口。
涉事医院曾受处罚
去年中，上官正义就曾举报都梁医院涉嫌协助代孕、套取出生证明，当地对此进行了调查。
武冈市卫健局于2024年8月做出的一份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都梁医院违反医疗质量管理制度，妇产科对产妇身份核实把关不严，医师黄某、段某、马某在产妇何某、李某住院分娩期间，未严格遵守凭身份证住院和人脸识别等实名登记制度。院长黄某介绍何某来该院住院分娩，且陪同何某办理接诊、分娩等手续，虽然住院登记时和入产房前进行了人脸识别，但入产房与人脸识别的时间相差2个小时，因而出现管理漏洞，导致产妇与住院病人不一致；医师段某发现产妇李某身份异常，拍下李某照片并留下“身份可疑，已通知医务科”字样存入病历；医师马某发现产妇何某身份异常，上报医务科。都梁医院明知产妇身份异常，却不及时将有关情况上报主管部门，让冒用他人身份信息住院分娩的产妇钻了管理漏洞，导致病历书写不实等。据此，给予都梁医院罚款5万元，对医师段某、马某给予警告，对院长黄某给予警告并责令停止执业活动6个月。
当月，都梁医院向武冈市卫健局汇报整改情况时称，该院产科“接诊过程中存在对证件审核不严，发现问题没有及时向卫健、公安部门报告，诊疗过程存在不规范现象”。经过整顿，该院“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以此为鉴，必须加强产科医疗服务管理，严格按照产科医疗服务管理规定和要求，对产妇和新生儿依法依规进行耐心细致服务，发现问题及时向有关部门报告，坚决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