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波
老五走了!
虽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老五没有熬过龙年的冬天,等不到蛇年的春天来临就走了!
大年初五,几位在汉工作的族弟来家拜年,寒暄时有人说了一句:“老五年前走了,明天四七,我们还回乡为他抬棺。”“老五?是我二爹家的老五吗?!”我大吃一惊。
“是的!”族弟们异口同声。其中一位说:“你不晓得吗?可能因为你身体不好,家里人没有向你报丧。”顿时,我感到胸闷气短。
老五先天不足,是一位智障人士,而且身材佝偻,斜肩驼背,口齿不清。怎么说呢?他有点像卡西莫多——法国文学家雨果的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中的悲剧人物。卡西莫多从小是弃婴,被人收养长大后成了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他自身条件极差,长相怪异,但其内心却是高尚的。
比卡西莫多幸运的是,二爹二妈和堂兄弟姐妹们善待老五,对他没有歧视,没有虐待,更没有抛弃。二妈说:“娘不嫌儿丑,老五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兄弟姐妹们成家立业分灶吃饭后,老五跟父母相依为命。父母离世后,老五享受社会保障并进了乡镇养老院安度晚年。
老五很勤劳,虽然智力欠缺,但能干体力活。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前,他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与正常人同工同酬挣工分,基本能够自食其力。
老五很善良,他路过孤寡老人家,看到水缸快见底了,二话不说,挑起水桶跑到水塘取水,把缸灌满。有一天干农活突然下暴雨,我没有带雨具,他毫不犹豫脱下斗笠和蓑衣给我穿上,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他笑呵呵地说:“你是个喝墨水长大的人怕雨,我是个大老粗不怕雨。”
老五很正直,疾恶如仇。我曾当过大队(村)团支部副书记兼民兵连副指导员,保管了一支没有子弹的步枪。老五说:“洪哥,你是村干部,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的枪要打坏人,千万不能打好人啊!”
老五很浪漫,他终身未娶,光棍一条,但也有爱美之心、七情六欲。记得当年在晒谷场露天看李秀明主演的电影《春苗》时,他对我说:“洪哥,那个田春苗真俏!”我开玩笑:“嫁你当媳妇好不好?”他正儿八经地回答:“好是好,我哪有那个福分啊!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老五走了,在凛冽的寒风中走了,但老五应该感到温暖,有众多亲友相送。他虽然无妻无儿无女,但走得体面,走得有人格,有尊严,极尽一个普通人的哀荣。
我小时候有时随父母在城镇生活,有时随祖母在农村生活,与老五接触并不多。1974年高中毕业回原籍当知青,连续两年务农,跟老五低头不见抬头见。家族中有这样一位特殊的成员,故对他比较关注。我到武钢当工人后,四五十年间只见过几次老五。如今得知老五走了,我悲从中来,凭印象含泪写下这篇祭文。
天空没有留下鸟儿的痕迹,但鸟儿曾经飞过;人间没有留下逝者的身影,但老五曾经来过。
老五走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