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20日

父母不在了,故乡就是亲人

□梅赞

除夕那天,回蔡甸滕塆团年。坐在武昌东亭到柏林的地铁上,一句话涌上心头:父母不在了,故乡就是亲人。故乡滕塆,于我来说,多是纸上的故乡,即只能经常写在各种表格的籍贯栏。父母年轻时就出外求学,学成毕业后,双双自愿支援山区教育,到鄂南崇阳做了一辈子的乡村教师。我们兄弟姐妹都不曾长期生活在滕塆,仅仅短住过,对故乡的疏离和不亲近就在所难免。只是近20年,我们都到了武汉,地铁又开到了柏林,回故乡的机会就多了;父母往生后,我在故土上修了一座父母的纪念亭“翰梅亭”,想念父母时,回故乡的次数就比以前更多了。

祖父母砌起老屋的地方,现住着五婶一家,原来的鼓皮屋早已荡然无存,矗立起两层楼房。站在那里,我仿佛又回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又看到了远处的华英小学,泥泞的操场上,有嬉戏的身影和飘动的红领巾,课堂上的琅琅读书声从红砖瓦屋的窗棂忽有忽无地飘来。而禾场前的地里,长满竹叶菜,每一片叶子下都藏着无数的青蛙,它们的颜色和竹叶菜一个样。我们会找来一根竹竿,把祖母纳鞋底的棉线,一头系在竹杪上,另一头系着白棉絮,在竹叶菜地里钓青蛙。贪吃的青蛙追着悬空的棉花球,不停跳跃,我们有时会钓到,大多时间要么落空,要么钓到半途,青蛙又落了下去。但我们一点也不恼,哪里是在钓青蛙,而是在钓童年的欢笑。那无邪的笑声,会越过田野,会传到很远。

靠公路边有一口水塘,名叫糯米塘,是塆里重要的生活饮水源。塆里没有河,只在水田之间有浇灌之用的水沟,那些水沟依着田畴的不规则弯曲地在田间扭来扭去,像蛇一样。其实,它们更像大地的血管,把水送到大田小田,灌溉滋养庄稼。

汉(口)马(口)公路旁,那里有祖母的一片自留地,几畦菜地,像梯田一样,一级一级往上,又像大地的琴键。我记得祖母种的豇豆,沿着豆架寅援,红的青的豇豆,一根根,像姑娘梳着的长发辫,从豆架上垂下来,又像当时时髦人家的门帘。祖母在垄上劳作,我则躲在垄下的青翠里,扯下一根豇豆,顾不得在身上擦擦,直接就吃了起来;还有黄瓜、丝瓜、茄子、辣椒,调皮地疯长,瓜果满架,虽只是些农家小菜,但那却是一家人的菜篮子。

老屋的堂屋里,有两架纺车,还有一台织布机。每个雨天,或者夜晚,姑太和祖母都会纺线、织布。姑太坐在半人高的纺车前,一手捻着棉花,一手转动着纺锤,纺车“吱吱哑哑”转动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棉花在姑太的一纺一捻中,神奇地变成一根根棉线,再团成一卷卷。然后,祖母便坐在高高的纺车上,将姑太的纺线织成布。织布比纺线复杂多了,只看见梭子在织机上来回穿梭,有点眼花缭乱,再看到时,一根根线就织成了一块块布。我小时候,曾为穿一件这样的土布衣裳,而站在祖母身旁,看她在青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制,直到天亮。那种等着穿新衣的激动,今天都不曾忘记。

在这样的回忆中,地铁到柏林站了。回到滕塆,方远在他的新房前,月塘边摆了两桌酒席。侄女子怡正在往桌子上端菜。哈,好啊,在室外团年。温暖的冬阳洒满大地,圆桌上冒着袅袅青烟,与阳光交织出氤氲,细细看,五颜六色。三叔笑盈盈地走来,他已是父辈中的最年长者,今天穿了一套整洁的中山装,格外精神。三叔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铁匠,年届杖朝,仍风雨无阻背着工具走街串巷,吆喝着“磨剪子嘞,抢菜刀”,一天可以收入100多元。这次我认真地问了三叔,他一个月到底有多少钱?他掰着指头算,政府给的养老金三百多,独生子女八百多,贫困补贴,高龄补贴各几百,七七八八加起来,每个月有2000元多一点,还有他磨剪子铲刀的收入,过生活绰绰有余。这对于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来说,应该是不错的。

说说笑笑中,菜上齐了。满桌的菜,荤素搭配,品种齐全,香气扑鼻。但我更看重的,还是传统的汉阳大肉丸和黄焖丸子,还是那一铫子排骨煨藕汤,汉阳的9孔藕粉糯,煨出的汤就是香浓。

吃过中餐,再吃晚饭,夜幕就降临了。孩子们在禾场上放起了焰火,霎时,焰火漫天,夜也被晕染成多彩的颜色,像无数的星星在眨着眼睛呢。

望着夜色下的故乡,越来越感到,父母不在了,故乡就是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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