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陈倩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中灿

1938年2月18日，日机空袭武汉，中国空军奋起反击，12分钟击落12架敌机，拉开了武汉空战的序幕。

1938年4月29日，在武汉空战第二次大规模交战中，中国飞行员陈怀民在率先击落一架敌机后，遭到多架日机围攻，身中数弹，战机重伤，他毅然驾机撞毁其中一架敌机，与敌人同归于尽。2015年8月2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公布第二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陈怀民名列其中。在武汉市江岸区，至今还有一条马路名为“陈怀民路”，以纪念这位在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的英雄。

2025年2月18日，极目新闻记者在武汉采访了陈怀民的侄子陈德，他讲述了这位年轻英烈牺牲前后的故事。

率先击落敌机的他

在最后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

走进陈德家，客厅里陈怀民的遗像很引人注目。这张拍摄于1937年的照片，是陈怀民在南京保卫战中受伤后，回到家乡江苏镇江休养探亲期间拍摄的。

陈德说，自己有两重身份，既是陈怀民的侄子，也是他的儿子。原来陈怀民牺牲时年仅22岁，“我的爷爷便把我过继给叔叔陈怀民做儿子。”1949年出生的陈德，从小就听着叔叔的英雄故事长大。

1938年4月29日下午，日机闯入武汉上空。在战斗中，陈怀民驾驶战机一马当先，开战不到5分钟，就击落了一架敌机，但他也因此成为众多敌机围攻的目标。在战斗中，陈怀民自己身中数弹，战机也严重受损，难以操作。

陈德说，一名曾与陈怀民一起战斗过的飞行员后来告诉他，在台儿庄上空的战斗中，陈怀民就曾驾机撞击过一架日机，飞机受损后，跳伞的陈怀民落入一个水塘，被附近村民救起，转到医院治疗后归队。而再次面临生死关头，陈怀民没有选择跳伞，而是毅然撞向其中一架日机。在一阵巨响中，两架飞机翻滚着火龙落入长江。

次日，武汉报纸登出“陈怀民空战未归”的消息。陈德说，爷爷奶奶抱着一丝希望，请人划着小船到长江上寻找。一个月零一天后，公祭举行的当天，叔叔的遗体在青山附近浮出了江面。

1938年6月5日，国民政府在汉口为陈怀民举行隆重追悼会，2万多人前来致祭，各界人士纷纷送来花圈和挽联。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驻汉办事处为陈怀民敬献了花圈和横幅，挽联和横幅上分别写着：“捐躯报国”“义薄云天”。在陈德家里，他庄重地把周恩来题写的这两幅字，以及八路军总司令朱德为陈怀民题写的“精忠神勇”，张贴在叔叔的遗像上方。

失去哥哥的妹妹

写下一封反战长信

陈德的家中，现在还保留着刊载在报纸上的一封信。信的作者，是他的姑姑陈难，而这一封信的收信人，是一位叫美惠子的日本妇女。

被陈怀民撞毁的那架日机，由日本飞行员高桥宪一驾驶。后来人们在他的尸体上，发现了他放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在日本的妻子美惠子写给他的。在信中，美惠子写道：“我甚至有时想到不做飞行员的妻子才好，做了飞行员的妻子，总是守着孤凄的日子。所以我时而快乐，时而悲痛，内心深处尽是在哀泣着！”

陈德说，姑姑本名陈天乐，陈难这个名字是叔叔牺牲后她自己改的，就是为了不忘国难。当看到这封信时，刚刚失去哥哥的她，对这名日本飞行员的妻子也充满了同情。

于是，这位失去了哥哥的妹妹，向美惠子写了一封反战长信。在信中，她这样写道：“怀民哥只是为了保卫国家民族，才不惜以生命和侵略者一拼。”“我决不因为贵国军阀侵略我国而去仇恨到你，我更深切了解你们在疯狂军阀压迫下的痛苦。”“目前我能向你说的，即是任何国家若不能控制他对外侵略的野心，这些悲剧是永远不会休止的。我和你也许都会有面向沙场，互为肉弹的一天。”“我是厌恶战争的，但我国是为了抵抗侵略而战，为了维护正义和人道而战，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如果贵国军阀对我国的残暴行为和侵略我国的领土的野心，一天不停止， 我国人民不分男女老少，都将参加到更猛烈更艰巨的战争中去，即使粉身碎骨，也决不会屈服的。”

陈德说，这封信写好后，姑姑曾请著名作家郁达夫润色，但是郁达夫仅仅改动了几处错别字，还鼓励她：“心灵之作不必多改，还是保持少女的纯真吧！”

后来，这封信以连载的形式，在报纸上发表，作为一个牺牲烈士的家人，陈难向侵略者妻子发出友好呼唤，祈求共同为和平而努力，感动了每一个读者。

在纪念陈怀民的文集封面

他画下了奶奶流泪的眼睛

陈德说，几十年来，他一直在致力于传承和弘扬叔叔的精神。他专门创作了记录叔叔生平的纪念文集《天魂》。在这本书的封面上，他画上了一双流泪的眼睛。

陈德说，这双眼睛代表的是自己的奶奶，也就是陈怀民的母亲。陈怀民的牺牲，给全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陈德从小跟随爷爷奶奶长大。他还记得，爷爷因为叔叔的牺牲，多年郁郁寡欢，经常喝闷酒。奶奶也会经常流泪，那时候还小的他，只知道跟着一起流泪。奶奶1962年去世，她生命的最后20多年，可以说一直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因此，陈德画下的这双眼睛，代表着奶奶对叔叔的思念，也代表了众多思念儿子的母亲。

陈德收藏着很多叔叔的遗物和相关资料，包括他的档案原件。陈德还为叔叔创作了一首歌，即使年事已高，他仍能唱出激昂的歌声：“蓝天白云唱英雄，万里山河荡回声，中华英烈传千古，丹心碧血映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