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云

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末，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家来了一位陌生的青年，提着一大袋水果，说是代表他父亲来看望我们。在青年的回忆中，关于他父亲十年前的故事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回放。

那个中午，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去开门，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佝偻着背望着我，两只凹陷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他消瘦的身躯裹在一件褪色的棉衣里，饱经风霜的脸诉说着他的辛苦与奔波。

“小伙子，需要煤吗？”老人笑问。“还有蛮多呢，今年够烧了。”我刚要关门，老人有点急切地说道：“我给你留个号码吧，以后缺煤了，打这个电话，我马上送过来。”这时，祖母从厨屋里走出来，对老人说：“外面冷，进屋喝杯茶吧。”“还是不了，我的鞋有点脏……”老人搓着手，有些迟疑。

我下意识地望向老人的脚：一双布鞋上沾满灰尘，鞋的边缘似炭一样黑，有的地方还裂了缝。

“做这行不容易，哪能干干净净的呢？不要紧，你进来吧！”祖母说。

老人进来后，祖母拉着他坐在火盆旁，给他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芝麻豆子茶。老人捧着茶，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老伴身体不好，在老家守着两亩旱田。他有两个孩子，女儿嫁到了外地，日子还过得去。儿子在县城读高中，为了照顾儿子，他在城郊租了一间小平房。除了卖煤，他也接其他活，苦活累活不挑不拣，只要能挣到钱……我和祖母为之动容，我联想到他“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艰辛，“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的乐观，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老人临走前，祖母把家里的旧鞋子都搬了出来，摆成一条线，让老人挑一双试试。当他看到一双手工毛线鞋时，腼腆地问祖母：“这双不穿了吧？”祖母点点头。老人小心翼翼地穿上毛线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鞋……

祖母从回忆中醒来：“哦！你就是那位老人的儿子。你父亲还好吗？”“他还好。后来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父亲为了照顾她不送煤了，就在家种菜卖。再后来，父亲出了车祸，一直不能下地走路。他常常提起你们的好，让我来看看你们……”青年眼睛有些湿润。

那天，祖母留青年在家吃了晚饭。从聊天中得知，他大学毕业后，先是考上了教师，后来又考取了公务员，现在把父母都接到身边来照料了，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晚上，我独坐书房，百感交集。我想，有时候我们不经意间的一些举动，自己当时不觉得有多重要，但在对方眼里，呈现的却是一种善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就好像一个黑夜里迷路的人，突然看到了灯塔，它会感动一个人，也会温暖一颗心。

第二天，青年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冬有冬的来意，鞋有鞋的暖意，愿我们总能遇到温暖如鞋的人。我突然明白，勤劳善良的祖母，一直在言传身教，她不就是我身边的“灯塔”和冬日里温暖的“棉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