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

孝感中山街有几家旧书店，其中之一为光霞旧书店。店主陈光能，高中毕业后参军，退伍后到企业工作，因企业改制下岗，从几本旧书、杂志摆地摊开始，发展成门面。

这旧书店临街两间二十多平方米，藏书七万册左右。中山街这个地方，古时为县衙、书院所在地，现在有中学、小学，还有党政机关，看书人较多。店内靠墙全是书架，店中间还设有几个书架，架上都塞满了书。我隔三差五都去那儿看看，这本书摸摸，那本书翻翻，也是一大乐事。一来二去，彼此很熟了，有新收的书他都要通通气。他盘书年数长了，耳濡目染，从中悟出了些道道，书的版本、报纸杂志的创刊号、重大历史事件、书作者等，多能说出一二。他有一笔记本，老顾客的姓名、地址、联系电话都在上面，哪位需要、喜欢什么书报，心中有数，一俟得到，即电话告知。在孝感城可数的几家旧书店中，可算是“龙头老大”了，他和他的旧书店常常在当地报纸、电视上露脸。旧书店的名字，是他和老伴的名字各取一字（老伴名付玉霞）而成，还有知识成为霞光，改变命运之意。

这里的书报，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居多，较早些的也有，夹杂其间。孙犁《买<太平广记>记》中说：“买书的欲望，和其他欲望一样，总是逐步升级，得陇望蜀。”淘书的目的在书，而魅力与情趣却在淘，淘得一本久寻未得的书，神清气爽，如醉如痴，有时竟手舞足蹈，旁若无人。在店里一书架的最底一层不起眼的角落，得藏书家姜德明著《燕城杂记》，1987年10月一版一印1400册（后到北京拜望姜先生，得先生题签，钤印，先生边签边说一版一印，少见少见）。《苏联的民主》，（英）斯隆著，邹韬奋译，韬奋出版社出版，1946年1月二版，书上钤有“中原大学图书馆”圆形章（后将此书寄给曾在中原大学任教的华中师范大学资深教授章开沅先生题跋：睹物思往，不胜感慨）。还有20世纪60—80年代的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民族画报(含外文版)等等，都是较难寻找的好书报！

淘得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作家传略》上集，茅盾题签，责任编辑杨莆，即著名诗人木斧。后来在一旧书店找到下集，上下集收录249位作家传略。此套《中国现代作家传略》，龚明德写过《我的珍本书》，该出版社此前出版过《中国现代作家传略》“内部使用”本，一套五辑。此“内部使用”本共收录296位作家传略。公开出版的上下集编辑说明云：编辑本书，目的是向现代文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者提供“五四”以来中国作家的比较真实可靠的资料。从1978年夏着手编辑，几年来，通过通信和走访方式，向三百多位作家及有关同志约稿，先后编印了五辑征求意见本。龚明德说的五辑“内部使用本”即“征求意见本”，我想应该是编辑成书后出版社寄给作家或其亲属征求意见用的，印数当然不会很多，无怪乎藏书家许定铭说此五辑本“当年在国内包括港台地区，要在新文学研究上颇有地位者才可以拥有”。

天长日久，老陈资料积累多，机关单位、个人需要什么资料，大多想到他，请教他，他会费心查找。国庆节、元旦等重大节日，有时他还找些书、报、杂志，联合街道、社区，义务举办专题书展。地方名人传记、地方作家出版书籍、本地各县市区志、乡镇志、部门志，他都刻意收集，多次让我帮忙他收集。有谁家要散书了，什么单位旧书要处理了，他信息灵通，前往收下。暑假放假前，学生们不用的课本需处理，他在店门口设牌收购。我有时去时，带点茶叶什么的给他，购书时，差一块两块钱，或多一块两块的，都留待下次，下次亦如此。看到架上笔筒里有一堆旧钢笔，他让我挑写字流畅、下墨水均匀的，挑了两支，说送我，用坏了再换。用的过程中，一支笔笔尖坏了，电话联系他，他说随时来换，去了两次没有见到他，或许收书去了，或许临时有事了，再后来，得知他病逝了，年仅63岁。手边还有一只“英雄”牌黑色钢笔，一直流利书写中。每当想起他，那略带嘶哑的声音，那谈书时沉浸其中的神情，就重现脑海，久久挥之不去。现在，旧书店由老陈的儿媳小戴打理着。

外地师友来，我多陪着到他的旧书店转一转，看一看，淘淘书，学者张冠生、蒋力，音乐评论家陈志音，都与老陈聊过天，到此店淘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