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均
幼学之年听《余叔岩唱腔选》,知道了余叔岩是湖北罗田人,其祖父为余三胜。后来在安徽省文联工作,了解到罗田与安庆、六安等地同属大别山区。
2024年11月1日至4日,我以嘉宾的身份参加湖北罗田举办的首届“余三胜杯”中国京剧票友大会,第一次踏上了罗田这片神奇的土地。深秋的罗田,是其一年中最美的时节。“一山分吴楚,两水入江淮”,更有满山红叶,随风招展,真是“白云红叶两悠悠”“霜叶红于二月花”!
京剧老生艺术,以谭鑫培(湖北江夏人)、余叔岩为主流。余叔岩的唱片伴随着我从少年时光至今,历久弥新。我的第一篇京剧论文就是《试论余叔岩表演艺术的意蕴》(2007年07期《中国戏剧》),借此与余叔岩之外孙刘真订交。在刘真等师长的提携与教诲之下,我走上了京剧学研究之路。
以前罗田的知名度并不高,社会上一般不知道罗田。近年来,罗田县建九资河京剧小镇,大打“余三胜”“京剧三余”(余三胜、余紫云、余叔岩祖孙三人)的文化品牌,在国内外产生了深远影响。
遥想200多年前,少年余三胜走出大别山,坐科汉班,下汴梁、远赴北京,进而成为京剧史上最早成名的巨擘。余三胜作为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少年,能走出深山,冲州撞府,最终在京城梨园界闯出一片天地,收徒谭鑫培,培养其子余紫云(同光十三绝之一,京剧旦角演员,是“花衫”行当之先驱,对王瑶卿、梅兰芳影响极大),进而有其孙余叔岩的横空出世。一门三代三杰,成为京剧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观。其中蕴含着余氏家族的巨大创造力和坚强意志。余三胜的年代,湖北人在北京等地的影响远远不及安徽人,故而余三胜在京无力自组戏班,只好搭春台等徽班演出。余三胜以其非凡的艺术天赋和坚韧毅力,为早期京剧史的声腔体制和剧目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苏轼《晁错论》),用来形容余三胜这位清代“北漂”,恰如其分。
少年读书时,对余叔岩印象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其坚韧不拔的意志:早年的余叔岩由于劳累而嗓音受损,青少年时期倒仓以后,几乎一字不出,经过七八年的苦练,才有些哑嗓子。面对“子弟无音客无本”的窘状,余叔岩没有消沉,在师友的帮助之下,他以人力弥补天赋的不足。余叔岩临演出之前,必须在家吊嗓,这样才能到台上指挥如意(他是一年四季,不管演出与否,都要吊嗓苦练)。这一情形,内行人称之为“功夫嗓子”。可就凭着一条哑嗓子和常年不懈的苦练(余氏的苦练不仅仅局限于唱功,其念做打三门功课亦一以贯之),“十八张半”唱片竟然成为中国戏曲宝库的圭臬,代表着中国戏曲歌唱的最高水平。
从当代罗田人的言行中,也能依稀看到余叔岩、余三胜祖孙的影子。天性乐观的罗田人民面对交通条件不佳的环境,没有自悲自叹、不等不靠,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利用了21世纪信息社会的技术优势,首届“余三胜杯”中国京剧票友大会的直播人数多达数十万,最多可达百万,在全国产生了爆炸性的效果,罗田也真正进入了民众视野。罗田人民热爱自己的家乡,提起故乡的山川形胜、名人轶事更是滔滔不绝。新结识的罗田友人热情爽朗、恩怨分明又不乏包容心,对于十年前就去世的刘真老师也念念不忘,难忘他主动与罗田联系,以余叔岩后人的身份,退休之后从事京剧史料的整理与研究,为弘扬余派艺术默默地做贡献。从2023年10月举办“余三胜与余(叔岩)派艺术学术研讨会”开始,罗田一直致力于打造成为“京剧艺术旅游目的地”,扩大社会影响,现今长期的辛勤付出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天道酬勤,诚不虚也!
在罗田的数日活动中,与余福林(余三胜五世嫡孙,余叔岩之侄孙)有交流。余福林的额头与晚年的余叔岩相片,以及余三胜的泥塑很像。他是一位热情开朗、妙语连珠的人,大有祖上遗风,与书籍中记载的余三胜、余叔岩的事迹可以印证。在罗田认识的本地友人也不乏风趣之人,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回想多日来的所闻所见,意念油然而生:余三胜、余紫云、余叔岩三代之所以能在北京站稳脚跟,铸就一门梨园三泰斗的辉煌,与其祖孙幽默诙谐、佳趣横生的性情息息相关,这与北京人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幽默感以及大气包容的京城文化氛围相契合。罗田人与京剧的缘分,良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