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05日

衡阳动力滑翔伞失事致2人遇难背后行业调查

有飞行员级别不够硬飞致坠落

湖南衡阳事发现场附近视频截图 图源:网络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邓波

1月1日,湖南衡阳市南岳区一架动力滑翔伞失事坠落,滑翔伞驾驶员和乘客均遇难。极目新闻记者从当地有关部门了解到,初步调查系机械故障导致,事故处置和善后工作正在处置中。

多名业内人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滑翔伞运动是人们实现飞行梦想中最便宜的方式,培训费用加上器材购置费数万元就可飞上蓝天。企查查数据显示,全国范围内有1156家滑翔伞相关企业。

近年来,滑翔伞运动在全国各地都有运营,但事故屡见报端。有业内资深人士指出,滑翔伞行业发展迅速,但培训不到位和监管滞后。滑翔伞作为低空体育项目如何健康发展?需要从业者和主管部门进一步思考。

滑翔伞飞行事故频发

1月1日,湖南衡阳南岳区一滑翔伞刚起飞一分钟就意外坠落,造成一名教练和一名29岁女性乘客死亡。

极目新闻记者从官方了解到,遇难教练是衡阳当地人,具有相关滑翔伞资质,遇难女子系外地游客,双方签订了安全责任协议,也购买了保险。目前,当地已成立事故调查专班,包括文旅等多部门介入调查。

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近年来,关于滑翔伞的事故屡见报端。2021年2月14日,杭州富阳永安山滑翔伞基地进行滑翔伞训练及带飞体验时,发生一起生产安全事故,造成一死两伤,直接经济损失约200万元。事故亲历者马女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她花费8000元在该基地报名学习滑翔伞,但当天飞行中,风速急剧变化导致出现事故。马女士提供的事故调查报告显示,事故直接原因是教练员周某在起飞前对天气预判不到位,贸然起飞,天气突变后对迫降方式、迫降地点选择不够准确,坠落溪谷造成人员伤亡。

2022年1月3日,浙江金顶飞行体育旅游发展有限公司莫干山金顶飞行滑翔伞基地发生一起高处坠落事故,致一人死亡。事故调查报告认定,飞行员张某违反单位制定的《双人滑翔伞飞行员守则》,起飞前未将游客宋某的护具腰带和腿带固定在座袋上,且未检查宋某的安全装备,致其在滑翔途中坠落地面。

极目新闻2023年9月9日报道,当天下午湖南省株洲市天元大桥上,一架动力滑翔伞飞行时发生意外,飞行员摔到桥面受伤。知情者称,系机器发生故障熄火导致意外。

2024年4月11日,广西柳州市柳东新区九子岭大道九子岭公园西停车场入口处,发生一起双人轮式动力伞坠落事故,2人受伤。事故直接原因为动力伞在距离地面约15米空中突然失控,间接原因为该企业未能提供双人轮式动力伞螺旋桨叶片检查维护保养记录,未及时消除生产安全事故隐患。

极目新闻记者统计多个滑翔伞事故调查报告看到,事故直接原因或间接原因大多有人为因素。据一名滑翔伞爱好者的不完全统计,2024年,全国范围内至少发生过7起滑翔伞失事事故;2023年,全国范围内至少发生过9起滑翔伞失事事故。

要保障安全需严格执行标准

从事过竞赛飞行员、教练员的资深滑翔伞从业人士吴女士(化姓)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航空运动的事故基本都是人为因素造成,如果航空运动从业人员能完全按照安全流程操作,起飞前检查装备、研判气象,是能够完全避免在飞行过程中发生事故的。“我从业以来看到很多事故的发生,都是因为超过了安全标准。飞行圈内都清楚,出事故的最主要原因是飞行员没有执行安全标准。”

江苏苏州一名不愿具名的滑翔伞业内资深人士刘先生(化姓)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滑翔伞运动在全球范围内总共才发展40至50年,进入中国只有三十多年,“我国现在的飞行员数量在两万人左右,动力滑翔伞只有几千人,很多业余爱好者都没有证。”企查查的数据显示,全国范围内有超过1156家滑翔伞相关企业。

刘先生介绍,滑翔伞分为无动力滑翔伞和动力滑翔伞,动力滑翔伞可以通过平地起飞和降落,无动力滑翔伞则需要借助地形地势起飞。“滑翔伞飞行遇险的情况多样,气象、伞头、发动机、操作、身体状况均可能出现险情,因此飞行更需要严谨。”他表示,湖南衡阳动力滑翔伞事故目前尚无更多细节,但动力伞作为油动与电动设备,保养检查很重要,设备如果正常保养故障率会很低,带飞商业飞行一般用大功率发动机,需要专业的机修保养,同时也会限定飞行时间及报废时间。

吴女士入行滑翔伞已14年,是滑翔伞培训考官,她表示,滑翔伞飞行有相应安全流程,如果从业人员尤其是商业带飞在趋利情况下不按照安全流程执行,事故发生率肯定就会高。

遭遇事故后,浙江杭州的马女士再没进行过滑翔伞飞行,她深入研究后认为,滑翔伞是高风险运动,但一直没有像潜水、滑雪等项目那样被纳入高危运动管理中;其次,滑翔伞行业管理监管松散,虽然有行业协会对飞行员或爱好者发证,但不涉及具体管理,使行业成为了灰色地带;此外,滑翔伞管理单位模糊,一旦发生事故,受害者大多维权无门。

“滑翔伞飞行靠天吃饭。”吴女士说,滑翔伞在起飞前要做装备、人员、天气气象的检查准备,尤其需要提前一天了解飞行区域的气象条件,抵达场地后需要再次核对气象条件,“安全标准中规定风速不能超过每秒6米,超过了就不能飞,如果严格按照标准执行甚至更严格去执行,肯定是安全的。”

制度落实到位才能有利行业健康发展

根据中航协规定,悬挂滑翔和伞翼滑翔技术标准分为ABCDE五个等级。吴女士表示,虽然有执照等级标准,但并不强制,于是出现诸多乱象。比如,中航协对A、B级飞行员要求是必须在教练看护下飞行,但她在实际工作中就曾遇到A级执照飞行员到基地单独飞行:“有机构收费便宜,8800元让学员学了个A证,但不给学员说后面还有B证和C证,学员拿了个A证就想独立飞。”

“培训不到位导致飞行员野蛮生长,导致事故不断。”吴女士还表示,中航协针对商业带飞有明确要求需要双人飞行执照,但现实中,有从业者拿了个A级或B级执照就双人飞行,“希望有更严格的审批规定,更高要求的运营资质,虽然提高了成本,但能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极目新闻记者在丽江市永胜县政府官网查询到的《永胜“3·28”一般高处坠落事故调查报告》证实了吴女士的说法。2024年3月28日14时许,位于丽江市永胜县三川镇的云来滑翔伞营地发生一起滑翔伞坠落事故,造成1死1伤。事故调查认定,飞行员谢某某是C级滑翔伞飞行员,明知自身不具备双人滑翔伞飞行资质,且使用的双人滑翔伞脱检超过2年,在操控双人滑翔伞时缺乏操作经验和安全意识,造成人员伤亡事故,建议移送司法机关立案侦查。

“湖南这起事故的发生对其他地区的飞行机构带来了负面影响,有朋友今年准备开基地,但已收到政府部门要求停止的通知,说这个项目太危险了。”吴女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中航协每年都在更新滑翔伞管理办法以及飞行员执照考核方案,但只有建议权,没有强制性跟处罚权,虽然管理办法全国通用,但最后是否执行就得看从业者和机构的自觉了。吴女士还认为,滑翔伞赛事虽然已被纳入高风险运动管理,但滑翔伞运动本身却没有被划入高风险运动中,大多数人被其休闲娱乐的面目吸引,却忽视了背后存在的危险性。

“作为教练来说,首先要做到从业人员培训到位,不管是在技能培训还是安全培训,要让从业人员知道自己的责任,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到这一步,目前阶段是努力争取让所有从业人员凭证上岗。”吴女士说,滑翔伞行业发展太快,但管理制度明显落后,缺乏对从业人员的奖惩制度,而针对发生事故的机构惩处需要靠投诉才行,监管比较被动。地方上针对滑翔伞飞行的管理被纳入到文旅和体育部门,但审批严格与否也要看地方上具体的落实情况。

刘先生也表示,出台规范规程后,怎么执行落地存在疑问。不过其介绍,浙江省湖州市已走在全国前列,在该市出台的旅游新业态管理办法中,针对包括滑翔伞在内的高危险性体育项目以及具有一定风险性的乡村旅游项目,明确了监管权责及审批、运营、责任追究等方面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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