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润利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冬来了,金黄的银杏树叶一夜之间掉落满地,仿佛在缓缓褪去一件华贵的衣裳。傍晚,母亲冒着冷风细雨来到我租住的房子里看我。
她带着一堆熟菜,嗅觉敏锐的我,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顺着香味从热腾腾的饭盒里,我找到了胖乎乎、热乎乎的大红薯。
想起小时候冬天在老家烤红薯的场景。被妈妈在屋前屋后扫了一个秋天的落叶枯枝,被太阳晒得焦干,小山丘似地堆在院子里。薄暮时分,寒气氤氲,妈妈“噗嗤”一声划着了火柴,落叶堆瞬间被点燃了,聚成一簇红红的小火苗,小火苗舔着枯叶,努力向上生长着。不一会儿,熊熊燃烧的大火就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照红了我和弟弟圆圆的脸蛋,树叶被烧得“噼啪”作响,像过年的鞭炮声。
我们一家人围着火堆取暖聊天。爸爸讲起了他的童年,那是吃饭需要用粮票、买肉需要用肉票的年代,食物的匮乏衬托得红薯十分可贵。红薯产量大,又管饱,是庄稼人的“宝贝”。爸爸跟在爷爷后面在田里挖红薯,用板车把红薯拉回来,走过泥泞的小路……爸爸讲着讲着,似乎湿了眼眶,妈妈嗔怪道:“都过去了,现在日子够好了,走,我们拿红薯给两个小馋猫烤着吃。”我们趁大人回屋的空隙,就嘻嘻笑笑地拿树枝拨火玩,爸爸发现了急得大声呵斥:“别玩火,别玩火嘞,玩火的孩子晚上会尿床。”妈妈抱来红薯放在地上说:“重头戏来喽,烤沙芋了,别顾着玩火哦!”我们老家称红薯为沙芋。爸爸用火钳子拨开烧得通红的火堆,把红薯埋得深深的,并嘱咐我们不到时候不要翻出来。那些胖瘦不一的红薯,是我们心中小小的希冀,小小的甜头。
在漫长的等待中,忽听见爸妈发号施令:“可以掏了。”我和弟弟就挥舞着火钳欢呼雀跃地扒拉着火堆。找红薯是我们的乐趣,我和弟弟都希望找到最大的,而我总能找到最大、最胖的那个。我们把滚烫的红薯拨到水泥地上凉一凉,再把灰吹干净,迫不及待地剥开。有的皮薄如纸,有些被烧得有点过,肉也炭化了。咬上一口软糯的肉,就像有一股暖流滑过舌尖,浸润心田,那香甜可口的味道啊,每一口都让人陶醉。弟弟吃得满嘴流油,脸上黑乎乎。有时不单挖出红薯,还能掏到老玉米,玉米的焦香味,也引得人口水直流……
“知道你爱吃红薯,特地从街上买的,怎么样,好吃吧?”妈妈一边摆菜一边问我。我点点头,笑了:“妈妈,您还记得小时候一家人烤红薯吗?那时,我趁你们都不注意,偷偷地把最大的红薯埋在最深的地方,所以我总能找到最大的。”妈妈笑着说:“哎呀,这些我和你爸当然知道啦。”
埋在童年的烤红薯,似乎更香、更甜。那里面有父母对孩子的理解和深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