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略恺

母亲年过八旬，两鬓斑白，银丝缕缕，沧桑岁月在她额头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很多年过去了，一个个温暖的细节，被我一直记在心中。

母亲19岁那年，嫁到洪家。洪家穷得叮当响，一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一下雨，屋外大漏房里小漏。母亲用瘦弱的脊梁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最艰难的日子，母亲在垸子里借不到一勺米下锅，她孤零零地顶着刺骨的寒风，倚靠在屋檐下，眼泪“巴巴”地往下掉。但母亲意志坚强，没有被困苦击倒。她巧用红薯、面粉、豆渣粑、藜蒿做成家庭主食，黄州萝卜、米汤、煨汤则是她给伢们做的营养美食。母亲就这样含辛茹苦、舐犊情深地拉扯大四个孩子。

母亲常常教诲我们，做人要吃苦耐劳，艰苦朴素。那时候，四个孩子轮流穿一条保暖裤。老大穿不了，就老二穿，轮到老幺，补丁摞补丁，可送到博物馆展览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兄妹4人暑假参加勤工俭学，都是大显身手的好劳力。老大那年十五岁，扎着裤腿，穿着老解放球鞋，为了几元钱，拉上板车，车上载着一千斤麦草，在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上行走。每天要将麦草送到江边造纸厂堆成草垛，烈日炎炎，他汗流浃背。老二在煤场打零工，给汽车上煤炭，每天手握铁锹挥汗如雨，将煤甩到车板上，整个人变成了“黑人”，每天累弯了腰。干完苦力活，两人步行十公里回家，把挣的钱如数交给母亲。收假后，都回到学校里认真读书学习。放完学后，捡菜叶，割猪草，放牛，做饭，分担家务，互帮互助，骨子里有志气。

母亲的大爱，如春风化雨般呵护我们，让我们学业有成。

大哥16岁那年读高一，暑假跟父亲一起做小工挖电线杆坑，为了抢工期，多挣点学费，错过了9月1日学校报名，被学校拒收。哥哥哭成了泪人，父亲也后悔得捶胸顿足，说不该让大伢做苦工。母亲却很从容淡定，她信心坚定，像“穆桂英挂帅”，披挂上阵，与父亲一道去找校长摆理。校长强调了学校的校规校纪，态度强硬。母亲就苦口婆心地跟校长说：“校长啊！将心比心，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我伢是个读书的料，总不能让他成为放牛娃吧！学习很重要，做人更要有好的德行。古时有孔子拜师、程门立雪、凿壁偷光的故事，孩子做梦想读书，校长啊，耽误不起呀，我们不能后悔一辈子啊！”果真，校长被这位知书达理、有见识的农家妇女的真诚所折服，破例让大哥回归校园。大哥甭提多高兴，手舞足蹈，上学后比以前更加努力用功……

母亲常教诲我们做好人、行好事、怀善心。

有一次，邻居家孩子晚上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找了一家诊所查不出病因，家长惊恐万分，找到母亲哀求帮衬。母亲一骨碌下了床，利索地穿好衣服，说：“我认得一位陈老中医，在沿江一带很有名，看小孩医术蛮高，我们快点走！”母亲和孩子父母轮番背着孩子夜行二十多里凹凸不平的土路，寻找到沿江边长圻廖村的一名陈老中医。陈老拿脉问诊，大惊失色地望着母亲说：张大嫂，你们再迟来半个小时，孩子没救了。陈老说着快速用祖传膏油推拿、施以针灸，孩子奇迹般地“哎”地叹了口气，脸上泛起红晕，睁开双眼喊了声妈。大家总算内心一块石头落了地。母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虽然内衣汗湿透了能拧出水，但她心里无比开心。

一件件往事，好似发生在眼前。那老牛舐犊的母爱，如同寸草春晖，让我们如沐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