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0日

记忆不因年华老

□刘赋

单位组织了一场闭卷考试,我竟然考了100分,真是好高兴!

过去常常听我那聪明的、当民办教师的叔叔刘柏林老师说:“哎呀,不行哒,人一过了50岁,记忆力就大不如从前了!”

叔叔当了一辈子的民办教师。从前,每隔几年,县上、荆州地区都会组织一次“民转公”的考试,会划定很大的复习备考范围。叔叔那时年纪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白天黑夜要忙着教学、批改作业,同时还要见缝插针、夜以继日地忙着割早稻、整秧田、栽晚谷秧,披星戴月,耕田耙地。两个孩子正上初中或高中,生活、家庭压力不是一般的大,简直是不堪重负。

叔叔小的时候,因为家贫,所以过早辍学,聪明的叔叔无学可上,无书可读。叔叔自学成才,文史哲广泛涉猎。但叔叔是半边胯子,文科强,数学摸东南西北风,因此,尽管叔叔连续三十年,屡次参加“民转公”考试,都因为数学过于拉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接受名落孙山的现实。

好多个江汉平原夏日“双抢”、鸡子上笼的时分,折戟沉沙的叔叔,坐了半天的从县城到小镇的长途汽车,又在夜色的掩护下,叔叔戴着一顶白中泛黄的旧草帽,将帽檐压得很低,深一脚浅一脚,从柘木桥步行上十里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故乡的碾子铺墩台。怕人询问,无颜江东。

名落孙山的叔叔,自知骄傲不起来,一落屋,就赶紧换下白色短袖衬衣,穿上球鞋,扛上扁担、嘎子(用长长的竹条做成,专门用来挑刚刚割下的带穗与稻草秆的谷个子),迅速下到离墩台一两里路远的河套里,忙着挑谷个子。谷个子湿漉漉的,每担超过上百斤。婶娘一边埋头割谷,一边看一团黑影的叔叔深深浅浅地行走在淤泥淹没脚背的谷田。

婶娘肯定也是看过《秦香莲》的花鼓戏的,她或许也设想过一旦自家男人要是“民转公”考上了,戏文里的情节,会不会也和自己联系起来?想到这里,婶娘心里忽然一个“咯噔”,鼻头一酸,差点儿让锋利的刈谷的镰刀,割到了手指头。因此,叔叔每参加一次“民转公”考试,对识字不多的婶娘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既希望叔叔考上,又害怕叔叔考上。

叔叔的孩子们还小。我因为很早就在荆州的高级学校里吃香的喝辣的,铁饭碗用银筷子一敲,叮当悦耳,所以,青春期的我,一个暑假,个儿就会蹿高半截甘蔗,健步如飞,力大如牛犊(爆发力强,但耐久力不足),加之我这个人,从小跟着叔叔读四书五经,儒家的报恩思想,被叔叔筑得那是牢牢的。我于是就在“双抢”的季节,在很多个蚊虫叮咬的夏夜,陪着叔叔,披星戴月,往返稻田墩台,一边帮着叔叔挑谷个子,一边讲古谈天。有时候也会童言无忌,心直口快,忍不住为叔叔的考公失利感到惋惜,埋怨他胸无大志,复习不抓紧,备考不上心,一次二次榜上无名,这好的机会,总是把不住,只晓得种个么田。

叔叔就自怨自艾,说年纪越来越大,记忆力每况愈下。“你是不晓得的,人一过了五十,眼睛就花了,记性就不好了。”所以,从少年时候起,我就对叔叔说的这个话很是忌惮,格外警惕。

这次,上级组织重要考试,三番五次提醒,要上心,要重视,没有补考机会,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于是反复背诵题库内容,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消化吸收,争取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当然,也有虚荣心在作怪,在同事们的眼里,好像我天生就是学霸似的,考得好,很正常;考不好,那才是怪哩。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次,我用一份漂亮的成绩单,颠覆了叔叔“人过五十记性差”的断言,同时,也为正在上中学的孩子树立了一个榜样:该背的背,该记的记,理科扣分文科补,记忆锻造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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