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望

突然发现，老家山上

那些树木花草有个共同点

仿佛都带有倾向

铺天盖地地向上或者向下

找光。找土。找缝隙

向阳。向阴。高与矮。大

与小。硬与柔

搭配随性。流露自然

更多的，是在伸出中向上

或者，在向上中伸出

弯，构成姿态

凝视，都能找到对应的想象

比如金鸡独立

比如相互缠绕与渗透

比如林中的朝霞就像五线谱

枯萎，像一个生死路标

疤痕，像一些记号

它们不欺生，也不认生

平淡得有点心疼的

是树根旁

日益蜷缩的叶子

那盏路灯

每次回老家。习惯了

把那些长眠的亲人温习一遍

看沟沟坎坎。看菜园地边

想他们相依为命。以及

唤我小名的拖音

似炊烟，似清晨的木槌声

绵绵不绝

回荡，在前后山之间

回甘，总卡在咽喉深处

傍晚，一想到母亲

就很容易想到母亲生前胆小

走夜路，到深山里干活

都要喝点酒

如今，母亲坟前不远处的

那盏太阳能路灯，越看越像

母亲的泪光，仿佛

在稀释夜色

父亲

读着别人写父亲的诗

有些，好像也有我父亲的影子

我每次，只要一想父亲

就想起了

母亲在父亲坟前的一次哭诉：

——你父亲知道自己的病情

恐怕看不到你成家了

他问了木匠师傅

给你打一全套家具，还差几棵树

一次化疗后

父亲拄着棍，拿着斧头

在自家的自留山上

跪着，用了一个星期

砍倒了三棵碗口粗的杉树

三十多年来

我搬了无数次家

但第一套家具，无论如何

我一直要留几件

尤其是，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