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梅坤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家乡孙桥镇五泉庙村,人们在小满时节开始插中稻秧。刚把冬闲田和绿肥田的秧苗插完,芒种节又到了,一夜之间麦田变成了金黄一片。人们一边抢收麦子,一边耕整麦田抢插秧苗,当地人简称“双抢”。
每天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男人开始挑秧,妇女就去水田里插秧。男人挑完秧苗,也得下田插秧。插秧的人顾不上回家吃饭,需要家人把早饭送到田间地头吃。“双抢”期间,家里老人们也比平时起得早,她们要尽快做好饭,交给小孩子送到插秧的地方去。吃早饭的时间到了,他们用田里的浑水洗洗手,坐在田埂上匆忙吃完饭,妇女们继续下田插秧,男人们则去耕整麦田。
我给父母亲送的早饭都是大米饭和腌菜,有时还有两个咸鸡蛋。咸鸡蛋是从春天开始攒起来腌的,奶奶算计着,“双抢”时咸鸡蛋就腌出油了。
到了上午十点钟左右,麦穗上的露水晒干了,妇女们又去割麦子,捆麦草头,男人们把麦草头挑到附近的禾场里堆垛。
中午时分,烈日高悬,热浪滚滚,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土上,瞬间消失。但大家依然坚守在属于他们的岗位,收麦子必须争分夺秒,耽误一个时辰,就可能碰到下雨,如果回家吃饭,至少要耽误一两个钟头,实在耽误不起。因此,人们只能将午饭简单地对付一下。小孩子都上学读书去了,就得由老人送饭。
送饭的老人提着篮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饭菜,穿过田间小路,来到劳作的亲人身边。篮子里,大多是喷香的米饭和黄瓜、辣椒、豆角、茄子之类的大众菜。也有少数老人送的是松软的馒头和香喷喷的锅巴粥。老人们做午饭,通常会多炒几个菜,这些饭菜虽然简单,但在田间地头吃起来特别香。
每当饭菜送到的时候,干活的人心情就放松下来,他们接过饭菜,坐在田埂上的树荫下,悠闲地吃着。吃饭的时候,人们会聊起天气、收成、家庭琐事,有时也会谈到孩子的学业和麦收后的打算。饭菜不小心掉在地上,过不了几分钟,就吸引着大量的蚊虫和蚂蚁前来光顾。人们并不在意蚊虫蚂蚁叮咬,始终想着如何把今天的活快点干完。
除了“双抢”要送饭,脱麦子也要送饭。仲夏时节,脱麦子的禾场上忙碌的身影络绎不绝。中年男人搬来梯子爬上麦垛,双手抓住一捆捆麦草头往禾场里扔,青年妇女将一捆捆麦草头拖到脱粒机旁,青年男人每四人一班轮流上阵,一人将麦草头搬上案板解开葽子,两人将麦秆散开递送到脱粒机口边,一人双手掐着麦秸秆快速往脱粒机口里喂……众人合力脱麦子,一边干活一边谈家常,非常热闹。一个禾场的麦子脱完了,还要到另一个禾场脱麦子。
这时,就远远望见送饭的老人们的身影,她们提着装满饭菜的篮子,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她们的身影由小变大,由模糊变得清晰,不一会儿就将热腾腾的饭菜送到亲人手中。吃饭时,人们围坐在一起,互相交换品尝菜馔,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他们说的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依然不觉得枯燥无味。尽管饭菜简单,但在这一刻,却显得尤为珍贵和美味,因为,那是在打麦场上吃到的饭菜。
如今,故乡的农业生产已经实现了机械化,人们再也不用在中午冒着烈日劳作了,送饭的年代也渐渐离农人远去。但在田间地头和打麦场上聚集吃饭的场景,回想起来依然温暖如初。虽然那时的生活辛苦,吃得也很差,但那时的我们正是青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