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8日

专访《膏矿叙事》作者

“每个人都要 在命运面前争一口气”

▼作家周芳亮相“书香长江”阅读周•武汉书展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徐颖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邹斌

9月27日,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专业作家,孝感市文联副主席、孝感市作协副主席周芳携新作《膏矿叙事》,亮相“书香长江”阅读周·武汉书展暨第19届华中图书交易会,举行湖北首发暨签售分享活动。《膏矿叙事》是继《重症监护室》《在精神病院》等多部重要非虚构作品之后,周芳首次构建自己的长篇小说。

小说里的故事记述了上世纪80年代末至新世纪,贺小果、邱红兵、刘青松等一系列人物生活在一座国企石膏矿区,他们面对国企改革,打工潮兴起,下海创业等一系列时代浪潮的个人命运与选择。

小说以湖北应城石膏矿为写作背景

问:《膏矿叙事》是以哪里的膏矿为背景写作的?文本中的“五矿”有其特殊的意味吗?

答:小说以湖北应城石膏矿为写作背景。它地处美丽富饶的江汉平原富水河畔,曾经给当年的县城带来无限的荣光,为矿区人带来扎扎实实的财富,是县志中重要的一笔。应城当地有三宝:石膏、食盐、温泉。

小说故事以一个生活在膏矿的第三代矿工“陈栋梁”为叙述者,通过不同身份的人物故事,描绘了时代变革时期的生活画卷。

说到文中的“五矿”,它首先是一个地理坐标,一个空间词。在这里,有学校、医院、礼堂、商店、饭店……小说写的一群年轻的矿工们,他们井下流大汗、出苦力,井上喝酒,吃喝拉撒、悲喜交集全寄居在五矿这个根据地中。

但更重要的,“五矿”是个精神词汇。它是道义,也是情义。正所谓“江湖有道,情义无价”。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矿工,有着各自的弱点和缺陷。但只要遇到朋友有难、善行受阻这一类事情,便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五矿”是一个特定时代的象征,也是一代人的象征。纵然三十年前的故事已逝,但青春和有情有义必将定格,它叙说着那些懵懂的缠绵、炽烈的情义和自在旷达的生命力。

三十年前,我在膏矿子弟学校教书

问:您之前写作《在精神病院》《重症监护室》时,花了很长的时间深入精神病院和重症监护室做实地体验。这次写《膏矿叙事》叙述的是一个过去的故事,一个过去了的时代的故事,您是怎样深入这些矿工的生活的呢?

答:这次的写作,用深入生活好像还不够贴切,因为三十年前,我就切切实实地生活在矿区。我在膏矿子弟学校教书,在那里经历了矿区的鼎盛时期,也经历了它的转型前夜。我和我的工人朋友一起下到二百多米深的井下,看着他们挥着大汗,割岩机掏槽,电钻打眼,装药爆破。锤子、凿子、钎子呼呼地响。

我记得1995年一个冬夜,雪铺满了矿区后面的山野,又白又平,亮堂堂的。几行脚印如同硕大的眼睛,在大地上明眸闪闪。我奔跑,我的工友伴在我身边,我们仰头,对着天空大声歌唱:“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然而,我难忘的不仅仅是年轻时代经历的爱情,理想和奔跑,而是对生活最直接和深刻的理解:当我们的命运紧紧地和大时代的历史捆绑在一起,我们该何去何从。

人物群像组成五矿20世纪90年代断代史

问:书中出现的人物很多,似乎没有一个最主要的人物,人物好像是以群体的形式来到读者面前的。您在写作构思时是怎么考虑的?又出于什么考虑设置了文本中的“我”这个人物?

答:《膏矿叙事》这个长篇架构,是以七个短篇编织而成。每一个短篇作为一个章节,主要写一个人物。

各短篇相对独立,但小说与小说之间又相互关联、相互穿插,形成片段与整体,串联与复现的互文结构,在纵横两个维度彼此交汇。全篇各故事的人物、事件在某一章节里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形貌模糊,指意不明,但在另一章节里面目全现,有了哀乐,有了个性,继而有了他自我的人生。比如说在第一章《诗人贺小果》里,出现了老大邱红兵,但对他的书写只是蜻蜓点水,略略带过,只有到了第四章《三白眼和老六子》里,邱红兵才是中心与焦点,有了浓墨重彩的华章。

互文结构里,石膏矿区形形色色的人物以群像形式,一个一个携带着五矿基因、五矿氛围,走到读者面前。

说到一个指定的主要人物,那就是小说中的“我”,即文本中的叙述者陈栋梁。他是一个自始至终置身其间的经验者,带着读者进入他的视角,去感受变革前夜矿区的风风雨雨,去遇见五矿街上那些普普通通却又各具魅力的人们。“我”好比一根金线,将五矿内外的生活,各色人等,悲欢离合贯穿、交融,使他们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跨越30年的人物命运注脚早已在年轻时写下

问:书中除主体叙事之外,加了很多的“补录”,为什么设置这样的叙事结构?

答:《膏矿叙事》里其实有两个文本。一个过去时,以小说笔法,写三十年前的故事,一群有情有义的矿工子弟在命运的关口,风流云散,离开五矿;一个是现在式,以日记体的补录形式,写三十年后他们重回五矿。跨越三十年,他们的故事变了吗?好像是变了。由曾经的运输工,司磅工,变为今天的老板娘,公司老总,可是,他们的故事又没有变。他们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自己,必然是因为他们曾是那样的自己——没有人会突兀地,像根孤零零的铁钉戳在空中。我以为每个人都是一株当下的树,根基扎进过往,枝叶去向明天。

无论是正文写上世纪90年代的离开,还是补录写当下他们的回归,始终在讲述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如何面对新的时代,如何造出新鲜的血液,成为一个“新人”,迎来崭新的世界。过去,他们独立自恰的生活被打破,猛然置身入“工龄买断、下岗分流”这些陌生而恐惧的词汇里。是出走还是留守,是爱情还是欲望,是信仰还是金钱。在时代的风浪呼啸中,他们得找到出路,得活命。今天,当金钱、名利如流水般哗哗流向他们身边,是做物质的沉沦者,名利的追逐人,还是为灵魂找一个归宿找一个依傍。于是,我们看到,当年的诗人贺小果、如今的企业家匿名出资修建了良宵会大讲堂,当年的老大邱红兵、如今的邱氏集团老总建起了矿业博物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跨过时代的浪潮,创造出了一片废墟中最坚固的东西。

“漫长的季节”里,还有南方灰白的石膏矿和矿区的江湖儿女

问:写《膏矿叙事》您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答:正如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窦金龙所言,当人们为“新东北作家”笔下上世纪末老工业基地的故事而晕眩而感动之时,我们也不要忘了,在中国大地其他角落,同样发生着迷人的世纪末传说。“漫长的季节”里不只有冰天雪地和白日焰火,还有南方灰白的石膏矿和那些矿区的江湖儿女。我写下膏矿故事,为小说中的“梅艳方”“陈北山”“刘青松”……为这些江湖儿女建起一座小小的纪念碑,并不巍峨,然而,在阳光下,他们熠熠生辉。命运的关卡,一杯一杯快意恩仇的酒,一次一次置于死地后的再生,他们以一己之力扛住的千钧,无非是在说,争口气,顶住!

时间的倦鸟早已飞越千年的桑田,我有沧海一愿:愿人们在命运面前争的这一口气,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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