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略恺

袁枚诗曰：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蝉鸣，忽然闭口立。

儿时的夏天，太阳火辣辣的。塆子里古树枝叶婆娑，树枝上蝉声悠扬。正当小伢们骑着黄牛，不知谁喊了声“捕蝉啰”，小伢们抹了下脸上亮晶晶的汗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于是，一帮小伢们赤膊上阵，猫着步，手捏竹竿，像特工队，在塆前屋后捕蝉。

做捕网是个手艺活，我们这些小工匠将农具上的废铁丝捡来做成捞网，整装待发。

塆子里有棵两人都抱不了的泡桐树。树枝上几只蝉正在为歌唱比赛试声，它们身子健壮，大脑袋，圆眼睛，穿了一件乌黑发亮的外套，张扬着一对亮闪闪像黑丝绸一样的翅膀。

我们占据有利地形，私下嘀咕了一下，将竹竿交给了好友保平。保平挥握竹竿，心生欢喜，他高高扬起竹竿，小心地靠近了蝉，这时，脚下一个石头绊了下，保平一个趔趄，杆子打在树叶上，唉，“打草惊蛇”啊！精明的蝉“哧哧”飞走了，将一泡尿液洒在保平脸上。好骚啊！他喊着，惊慌地用双手揉着眼睛。哈哈哈哈，孩子们笑得前俯后仰。昌财跃跃欲试地拿起竹竿，小心翼翼看了下地面，撩起竹竿。靠近蝉时，稍作一下停歇，看见蝉仍旧纹丝不动，昌财猛地用捞网扑上去。蝉钻进网中“嗡嗡”不停打转，“哧哧”又冲出捞网，来了个前空翻筋斗，虚晃一枪，爬在树干的侧面，好像在说：“想抓我，没门。”昌财涨红了脸，又补一网。蝉闪展腾挪，又爬在树干的背面。唉，到手的鸭子飞了，孩子们摆手叹息道。是网口大了，蝉太“狡猾”了，昌财跟同伴们说。靠近蝉，捞网太快，蝉闻风声，它会飞走，保平也心有体会地说。快改捞网呀！昌财说了声，“小工匠”们马上利索地又找来铁丝、纱网。缩小网口，延长网袋，大家铆足了劲，只等探囊取“蝉”。

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万物苏醒，一片生机盎然。小伢们早早起床，有的去田地里割猪草，有的过江到鄂城卖菜，有的到草场放牛。晌午时分，大家集合在塆南头泡桐树下。

欲翻盘的保平率先撩起竹竿，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挨近蝉，慢慢推移，像“魔术师”，稍稍用力一捕，罩住蝉，蝉“哧哧”飞进网中几次突围，捞网却罩在树上，它没可乘之机。但蝉有“心计”，假装就擒，突然，它闪电般冲出，但仍然未得逞。精疲力尽的它这时使出绝招“撒尿”，但保平早有预防，这天戴了一顶草帽。捉住了！捉住了！我们叫着，站在树下高兴得蹦得老高。

紧接着小伢们进行车轮大战，轮番上阵。他们眼观、耳听，手巧、步稳，捕蝉如“瓮中捉鳖”。

压阵轮到女伢红梅闪亮登场，男伢们个个都为她捏了一把汗。但见她从容应对，身手不凡，像个儿子伢。她站稳脚跟，轻举捞网。突然，好似天兵下凡，迅雷不及掩耳，她精准捕捉了一对在说悄悄话的“伉俪”。此时，夕阳西下，天边霞光万道，竹笼中蝉声“歌声飞扬”，我们打开竹笼，蝉儿张开翅膀，像黑鹰直升机般飞进绚丽多彩的晚霞中，蔚为壮观。孩子们笑声朗朗，开心极了。

第二天，太阳像个“大火球”，但小伢们还是相约在老地方一展捕蝉手艺。有人惊讶地说：红梅怎么没来？保平懊悔地说：她啦，做作业的铅笔只有3寸长，问她爸要钱买一支铅笔，还挨了揍，他爸说家里困难，哪里有钱。此时，空气像凝涸了，树叶间的细微风声也能听见。昌财打破了沉寂说着：塆里洪大婆是赤脚医生，今早在塆里十字路口倒药渣，我看见有蝉蜕，我们去问下她呗，看药坊收不收购蝉蜕，要能收呀，买的钱为同学们买些文具，要得不？

很快，在塆东头见了洪大婆，她说，你们这些“黑罗汉”哟，蝉蜕全身都是宝呀，收蝉蜕勤工俭学，想法好啊！我牵个线，去十字街大药坊找李医生。好嘞，好嘞！我们伢们闻言开心得跳了起来。

整个暑假，小伢们为了那个梦努力着。保平拿着竹竿、网袋在樟树上摘到两只蝉蜕，却惊动了蜂窝，眼袋被大公蜂蜇了一口，肿得似“大灯泡”。他吭都没吭一声，用丝瓜叶揉出汁水消肿。红梅爬上槐树摘蝉蜕，跳下树时被凶恶的大黄狗扑过来咬了一口，腿流着血，她含着泪水没喊一声疼。幸好有好心人帮她打了疫苗针。勤劳勇敢的孩子们勤工俭学，一个月时间，摘捡了1000多个蝉蜕。

一个清晨，大家走了5公里凹凸不平的土路，来到十字街大药坊。李医生看见一群虎头虎脑的黑“罗汉”，不停地夸：你们“雪中送炭”送来了大自然的“珍宝”呀！我算了下，给你们结25块钱，6块钱作为勤工俭学奖。谢谢李医生，“小罗汉”们说着行鞠躬礼，内心比吃了蜜还要甜着哩！

金风送爽的开学季，家乡建新小学三年级一班、二班陈旧的课桌上，摆放了110支铅笔。那鲜艳的红色铅笔格外耀眼，它凝聚了孩童们的浓浓爱心，这份弥足珍贵的爱心让我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