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新成

父爱如水，看似平淡无味，却刚柔相济、深不见底。人到中年，时常回想，父亲的爱一直陪伴着我，给我温暖和力量。

结婚后的第五个中秋节，我们一家三口回到故乡。返程时，患风湿病的父亲一瘸一拐地送我。去坐车要先步行四里多山路，我要抱儿子，还要拿一大包儿子爱吃的特产。父亲说：“还是让我送送吧！不然赶不上回城的班车。”烈日下，父亲驼着背背着孙子，投下弓一样的影子，喘着粗气向前走。妻子多次抢着要背儿子，但父亲说他不累，他只想多背一会儿他的孙子！

那天，我望着父亲花白枯黄的头发，心想，苦日子过完了，父亲却老了。如今，好日子刚开始，寡言少语的父亲却安静地走了。

父亲是平凡的乡村教师，一生教书务农。家大口阔，全家6人靠父母的工分和分粮养活。20世纪80年代贫困山区的农村，教书匠被人看不起，分粮时，父亲总是一声不吭地躲在村保管室的墙角，大口大口地抽旱烟，对谁都是嘿嘿一笑。等到大伙都分完了，才轮到我家分，为此父亲很晚回家，经常受母亲的数落。父亲总是说，有就不错了，大伙都不容易，能分到就好。

我读书时，他总是把我分到别的老师班里读书，每次考试从不问我考了多少分，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回家不能空手，不是打猪草，就是捡柴火，以此来分担家务。我读故事书偷懒不干家务活，母亲发现后追着打我，要撕我的书，父亲总是抢过书说，让他看看呗。就这样，书躲过一劫。父亲还告诉我，读书一定用心读，愉快地读，不能一知半解，要活学活用，学会为人处事……

在我记忆里，父亲大多数时间都奔波在回家干农活与去学校上课的路上，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说话很少。在小时候，我总认为父亲的位置没有母亲重要，因为家里吃的穿的都是母亲说了算，后来才明白，家里的开销和人情往来都由父亲承担，一家老少生病也都是他默默无闻地兑现着孝和爱，从不言苦。至柔至刚至善，是父亲一生追求的美德。

小时候总是想当大人多好，任何事自己说了算，等我真正当了父亲，才体验到父亲这个角色的难处，才真正走进父亲的心。儿子上中学的六年里，我每天陪伴儿子走路上学。我从不问他考了多少分、多少名，我只想让他感受到，父亲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就在身边。

我见过父亲两次流泪。第一次是他生了重病，生活不能自理，我为他洗澡，他默默流泪，说他没用。我说，这是给我孝敬你的机会，不要多想。第二次流泪，是在母亲去世出棺的时候，他眼里满是绝望的泪光和无限的悲伤……

父亲是一盏灯，照亮我的人生路，驱散我的困惑和迷茫。母亲重病住院期间，沉重的工作任务和医疗开销等，让我整夜失眠，无法静心工作。父亲讲述了他的故事。因为父母早年过世，他在四爹的资助下才读完了高小，成为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但因故未被推荐继续读书，才14岁就回家务农。后来，当时的村书记让父亲在村小当教师。直到五十岁，父亲才转为正式教师。他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放弃教学，一心扑在学校，在全乡年年被评为优秀，但他却从不提任何要求。他说：“你要记住，无论生活对你多么不公，总会有人在乎你，帮助你。你要学会感恩，你会发现世界其实很美好。”听了父亲的一席话，我开始反思，尽心尽力地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

我时常在思考，父亲的角色意味着什么？父亲，是天是地，是生命的传递，是爱的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