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雪金
年初,堂兄一家外出务工,舍不得田地撂荒,便交付给我家耕种。老公接管过来,种上一亩玉米,几个月的付出,大地给予了我们足够的回报。这个双休日,适逢天气晴好,正是收玉米的好时辰。
三轮车的引擎声,划破了黎明的沉静,也拉开了秋收的序幕。
我和老公洗漱好,随便吃点早饭便出门了。和我们一起出门的还有黑子,是老公养的一条狗。它兴奋地跳上三轮车,仿佛此时是它最期待的时刻。
一道曙光在天际亮起,云影隐隐约约,被曙色氤氲,像镶着道道彩色的亮边。三三两两的村民和车也出动了,村庄里迎来了丰收日的繁忙热闹。
三轮车不能直接开到玉米地边。地与公路之间隔着一片稻田。我们到时,公路边已停着两辆三轮车,果然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田埂上,小草身上露珠翻滚,闪烁着透彻的光芒。四叔公挑着一担箩筐走在田埂上,他的老伴挎着提篮跟在后面。另一边田埂上,喜叔肩膀上搭着擦汗用的毛巾,随行的还有他的女儿女婿。尽管身形佝偻,喜叔仍在努力加快脚步。他们热烈地聊着今年庄稼的收成,话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一片片玉米地铺展成浩瀚的金色海洋,一望无际,直至天边。挺拔的玉米秆上挂着沉甸甸的穗子,有些穗子低垂着头,宣告已然熟透。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味,那是泥土与玉米特有的清新香气,不急不缓,却足以让整个季节沉醉。
在我的村庄,除了稻谷和油菜籽,其他的庄稼都采用手工收割,虽然辛苦,却让人感到亲切。自小在山里长大的我,对掰玉米是熟悉的,手指在玉米须之间穿梭,一颗颗饱满而圆润的玉米粒就露了出来,闪耀着诱人的光泽。黑子欢快地在玉米林中跑来跑去,露水太重,它的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却洋溢着无尽的活力。
太阳的光芒射进玉米林,成排的玉米秆如同一面面墙,挡住了乡野的风。不一会儿,我头上的汗水就顺着眉毛往下滴,需要不时撩起衣襟擦汗,衣服很快被汗水浸透。我正跟老公感叹稼穑之艰,忽听婆婆在喊我,我惊讶地扭头望去,婆婆戴着草帽,正朝这边走来,虽不是脚底生风,却也走得稳稳当当。婆婆已过鲐脊之年,身体再硬朗,也绝不应该出现在玉米地里的。我赶紧劝她回去,婆婆却说,农忙之时无闲人,她虽然老了,掰玉米还是没问题的。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掰下一根玉米棒,动作熟练又充满爱意,像母亲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草帽下,婆婆满足的笑颜像玉米的颜色一样好看。
公公与婆婆一生育有十个孩子,早年饱受饥荒之苦。困难时期,玉米是一家人的上等主食,偶尔吃一次玉米糊或玉米粑,还得掺和进野菜。坚强的公公婆婆依靠土地养活了十个孩子。土地把他们锻造成种地的好手。他们把生命所有的热望洒进土地,辛勤劳作了一辈子。在公婆心中,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庄稼是他们的孩子。如今,公公已跟大地融为一体,婆婆脸上的沟壑里,仍藏着对土地和庄稼不灭的热爱。
一种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我掏出手机,定格了老人与庄稼之间的无尽深情。
在我和老公的再三劝说下,婆婆终于磨磨蹭蹭地回家了。而我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干劲更足了,玉米棒子一穗一穗在手指中脱离母体,逐渐聚集成堆。
我和老公拉着一三轮车玉米到湾里的公共晒场时,那里已经晒了很多玉米。金黄色的玉米棒密密麻麻地排列成或方或圆的几何图形,像精心编织的金色地毯,铺展得既壮观又温馨。一个图形代表一户人家,它们紧密相邻又各自闪耀,散发着丰盈的气息,与阳光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田园画卷。
除了公共晒场,整个村庄只要稍微平整的地方,几乎都铺上了一层玉米,黄灿灿的一片连着一片,这是秋收时节村庄里最美的风景。
玉米熟了,我们收获的不仅是粮食,更多了一种生活态度。在生活的田野上,只有播种希望,才能收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