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涛

生活在别处

你不是我的故土

远处的沙丘，也不是我家的禾场

我的呼吸犹如身旁海边的泡沫

抓不到浮沉的船只

那时的黎明

从我家的树底到树梢醒过来

身上落满了麻雀和乌鸦

麦芽泛青，八百里洲河

犁耙水响牛鞭清脆

孔二婆的唤鸡声，一湾上头

我在孔二婆的唤声中

胳膊变粗，大腿变长

离杏子姐姐越来越远

沿着沙丘，这里变不成树木

变不成草，变不成粮食

空旷之外，我被悬置

如同梦游一般

菜市场

那些绿的，白的，黄的

都是我熟悉的

闭上眼睛，我总能看见

母亲自留地里挂着的，躺着的

香瓜，玉米棒，南瓜苞和蒜苗

每天，我都会在这里挑选

我喜爱的颜色

生活，让我记住了那些植物

或者它们的名字

我把胡萝卜切成片

让它们呈现出各种姿态

“萝卜上市药铺关门，多吃，儿子”

40年前，母亲总是微笑着

在饭桌上，为我夹上一片一片

水煮的胡萝卜

现在，母亲依然在汉江以北

自家菜地里种菜

而我，每天都要在别人篮子里买瓜

那些那些

空着，一直空到楼下天上

空到红蜘蛛爬到墙上

爬进地老虎的新房

美女蕉、落葵、青蒿

摇摇摆摆，不动声色

乌鸦、麻雀、八哥

总是不承认自己城市里亲戚

布谷、小杜鹃

还有红嘴相思鸟和画眉

四月不出门，九月不归家

鲤、鲫、鳊、鲢、鳗

在水里游呀游

只有鸳鸯一动不动

这里有人来过

晃悠，晃悠，晃悠

一抬头，就落到我的视线里

你这没有写上名字的叶子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是时间的错

把你抓住，揉搓

用身体的气息将你吹散

在这里，你与我毫不相干

你只是脱离树枝的一片飞叶

为什么和我纠缠不清

绕开一群蚂蚁

我弯腰，踢腿

将这里的枯草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