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孝感高级中学高二(11)班 史英睿
我第一次听他讲“那儿”的故事,恰值银杏落叶之时。和风踩着黄昏的韵脚,徐徐走过回廊,他倚着护栏,将手伸出,感受着穿过指缝的缕缕清凉,而后缓缓开口说:“那儿的银杏差不多该落叶子了。”
他从不说具体地名,只是说“那儿”,“那儿”在他口中便特指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在他的故事中,在那儿发生的事,主人公大多是一群人。那群人在那儿的环道上跑过步,在那儿的台阶上坐着谈天说地,在并肩漫步时看有的人来了又去,终于他们也成了将要离开的那批人。他说,这不比西天取经,或三五年,或六七年,门口的树枝蓦然转向东方,取经人就回来了——他们离去的那批人中,绝大部分或许再也不会回去了。由此,我构想出一群年轻人相互告别的大致情形——这实在要比偏着脑袋去想他口中所说的那儿的天如何如何蓝、风如何如何柔、云如何如何漂亮要容易不少。
后来我偶然了解到,所谓的“那儿”,其实只与他相隔十几里路。我于是就对他说:“你不是说想那儿吗,只是十几里而已,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摇摇头,一说忙,抽不出时间;二说难,不方便回去;最后他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说:“回去过,回不去了。”我想了想,觉出他话里有话,于是追问。这一次,他停顿了许久也没能作出答复。末了,他跟我说,他曾经回去过,地方还在那儿——当然不可能跑——只是感觉不那么对味了。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味,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故乡不单单是一个空间概念,更是时空统一的一个整体。那片土地承载的一段时光,亦是故乡的组成部分。我点头,承认他说得在理,尽管那时我还没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正好坐车经过那儿。隔窗可见,铅灰色的天垂挂着细密的雨幕,他的“那儿”浸透在水汽氤氲中,被渲染着淡淡的朦胧。我撑着伞跟他下车,他带着我踩着积水泛起的涟漪故地重游。“我们曾经经常坐在那条长凳上聊天。”他一边走一边回忆。“这附近有片场地,雨天恐怕很难安然无恙。”他虽然这样说着,脚步仍然没有停下。又走了一段路,我们就到了一处白栅栏。
到了这处白栅栏,他就不走了,站在栅栏外向里看。里面的场地好像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雨水的冲刷侵蚀下显得狼狈不堪,或许是因为场地被重新修整过。他似乎笑了笑,目光飘向了远处的乒乓球台。“原先没有那几个乒乓球台。”他说。他低头看表,似乎不打算走进去。我们距离大门仅一百来米,如果抓紧,时间或许还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进去吗?”我问。他还是笑笑,摇了摇头,说:“走吧。”
那是他最近一次回那儿,之后就再没什么机会回去了。而我,好像有点明白独属于他的乡愁了。
指导教师 龚小群
(本文刊登于《帅作文》高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