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

瓦色的腌菜坛子

□龙红平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母亲的脾气变大了,一件小事也会纠缠半天。

“这些坛坛罐罐又碍着你们什么了?竟然都清出了门。你们难道不是吃这坛子里的腌菜长大的?”她的几缕白发在风中显得尤为刺眼。二姐低着头抹着泪,大哥则在厨房里生煎爆炒地忙得不可开交。

我安慰母亲,不必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伤神。母亲却情绪激动,固执地认为二姐卖掉腌菜坛子就是不应该。母亲急匆匆去找收旧货的想赎回,偏偏几句不合与人家争吵,回来便开始数落二姐的不是。

老屋年久失修,一到雨季,墙壁就渗水,年初便着手老屋的装修事宜,那些旧的用不上的东西就被清理了。但这次母亲闹脾气了,那个瓦色的坛子虽普普通通却是母亲年轻时常用的,父亲劝不住,任凭母亲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孩子,在门外嚷嚷着……听着母亲的这一番话,思绪回到从前。

儿时父亲在外地忙于生计,母亲则早出晚归忙耕种,院内月色下浆衣洗裳,等我们都睡了,又就着昏暗的油灯缝缝补补。在那物资缺乏的年代,腌菜是家中必备菜。母亲把田里的蔬菜精心地一点点揉进坛子里。萝卜腌得嘎嘣脆,白菜腌得咸酸,都是餐桌上少不了的开胃下饭菜。婶婶总夸母亲的腌菜口感好,也时常来讨一碗。有时腌菜快见底了,我会拦着母亲,她总是摸着我的头说:“腌菜时间一放长,味道也差了,婶婶这次端一碗走,下次会端碗她家的菜过来给你吃。”我半信半疑闪在了一边,等婶婶满心欢喜地离开,赶紧把手往坛肚子里一摸,果然腌菜丁点不剩。“姆妈,刚才明明一碗盛不下,你偏用手使劲地压了又压,那碗中的腌菜堆成了小山。”我嘟着嘴埋怨母亲。

“三丫,你婶婶家孩子多,都在长身体,我们家只是送了一碗腌菜,而王奶奶家的汤圆、李叔叔家的瓜,都是一碗碗、一袋袋地送。你不也经常受邻家的恩惠吗?大家相互帮衬着,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往事一幕幕浮现,恍若昨天。老物件,承载着母亲节俭持家的过往,浸染了时光的味道,于是,突然理解母亲不舍得丢弃的原由了。

一桌饭菜,热了又凉。二姐劝站在门口的母亲进来吃饭,母亲应允着未动身,二姐夫又喊,母亲又未动,我只好端了满满一碗饭菜送到母亲手上。看着门外母亲未动筷,二姐红着眼起身离开。

父亲抿了口酒,“你母亲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不是嫌我烟抽多了,就是嫌饭硬、嫌菜咸,说我成心不让她吃饱饭。”我们面面相觑,父亲过去在家中独断专行,声如洪钟,如今在母亲面前却变得温和许多,仿佛一个带刺的仙人球逐渐软化。

“你们几个有空劝劝,我今生就这嗜好,一天不抽几根烟,心里憋得慌。”父亲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你妈呀,是心空了,看着你们一个个有了自己的小家,各自忙碌,回来少,心里失落。”听着父亲的话,时间仿佛停滞了。

“姆妈,坛子拿回来了!”只见二姐满脸激动,怀里紧紧抱着那瓦色的坛子正朝屋里走。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碗筷,一脸欣喜接过坛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满怀歉意对二姐说:“二丫,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这年纪一大,情绪就不受控制,让你受委屈了。”

侄子跑过来,好奇地望着母亲:“姥姥,您明天用这个坛子腌咸菜吧,我想尝尝。”母亲满脸笑容:“好,好,腌一满坛子,大家都来尝尝。”

这一幕又让我恍然大悟,这腌菜坛子承载了家的记忆。它如同一个情感的容器,汇聚了无数温馨与爱的瞬间,让我们在繁忙的生活中,依然能够感受到家的温暖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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