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珂

在人世，我们悲欢交集

你缺的金银和财宝

我也一起缺着

你皱的川字眉、鱼尾纹

我也一起皱着

你气喘吁吁走的

永美星城的长长的陡坡

我也吭哧吭哧，吃力走着

你笑眯眯反复看的

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也笑呵呵的，看了又看

你掰着指头，数女儿的归期

我数她放暑假，从北京回家的日子

你忍受的酷热，酷热的夏天

我也大汗淋漓，一起忍受着

摇头扇，摇头吹着你

也摇头吹着我

冰激凌，一人一杯

小米粥，一人一碗

咸鸭蛋，一人一半

灰喜鹊

黄褐斑，像时光的魔鬼

在你中年的、提前衰老的皮肤上

肆意盖戳，安营扎寨

一次次求医，吃药。顽固的黄褐斑

把从前的桃花美人、梨花娘子

变成一只脸色灰暗的麻雀

今天，我们的女儿，从北京

给你打来长途电话，她说——

妈妈，你是美丽的

你是一只灰喜鹊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包揽了家务劳动的小翟

用苦口婆心、金玉良言

反复动员四肢不勤的官人——

“去吧，去打打篮球——

把一身懒肉，打成健美的野兔

把你的高耸的将军肚

打成平坦的华北平原”

整个春天，官人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假冒的运动员，愧对你

为我新买的运动鞋

愧对球场上，天天等我的

单相思的篮框

知了响彻七月的一天

知了响彻七月的一天，

知了，仿佛一个鼓号手，

跑到邻居家的门前——

“知道了吗？王家的女儿

吉星高照，考取重点大学。”

“知道了，知道了。

王家书香门第，

王家书声朗朗。”

知了，仿佛一个先知先觉者，

拍打着我的肩膀——

“知道了吗？你家的女儿

是一条小龙，而不是小虫。”

“知道了，知道了。

如许梅香，源于苦寒，

三年水滴，终于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