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国弼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农家清贫，但闲暇时间多，倒也有许多乐趣。小孩子，特别是男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大人们讲天文地武(在当时的农村，人们把天文地理说成天文地武)。最会讲天文地武、最受孩子们喜爱的是林家老头。

林家老头的养女嫁到我们塆，是我家的邻居，我们称她李婶。林家老头跟随她生活，按辈分，我们小孩子该叫他林爷爷。塆里的大人们当面大哥大叔的叫他，背后还是称他林家老头。只要不是当面，我们也“林家老头”的称他。大人小孩都有这种感觉，“林家老头”的称谓，比任何称呼都来得亲切。

林家老头会做抄手面（又叫云吞、包面、馄饨等），尽管他手指有残疾，但他做的抄手面很好吃。他擀面皮的动作十分麻利，十分优雅，颇有艺术韵味，我们都喜欢观看他擀面皮的样子。

林家老头十分仗义，对邻居十分热心，无论谁家，只要有事忙不过来，都会出手相帮。记得我十岁时得了重病，林爷爷忧心不已，帮我父亲把我抬送到十里开外的杨家河镇药铺救治。回来后，他又亲自煎熬中药，一口一口地喂我，直到我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他才去忙自己的事情。我的爷爷去世早，在我的心中，林家老头就是我的亲爷爷。

林家老头颇具说书的天赋，他讲起故事来，从声音到形体动作，无不透出非凡的魅力。每年冬春，只要天不下雨，晚饭后，大人小孩不约而同地聚在房前空地聆听他讲天文地武。岳飞传、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许多许多的故事，让大人们快乐地度过农闲时光，让孩子们在他讲故事的音韵声中，快乐地健康成长。

林爷爷说书说得最精彩，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封神榜》，特别是讲闻太师。闻太师奉商纣王之命，率部西征时，在战斗中被广成子用九龙神火罩罩住了。闻太师神通广大，金、木、水、火、土五遁全能……林家老头在讲闻太师欲借火遁逃走时，“哇哈哈，吾去矣！”把脖子往上一伸，双脚一踮，就像闻太师真的要脱困而去的样子，活灵活现，极其生动传神。

光阴荏苒，当年的大人相继故去，当年的幼儿已成耄耋，当年的穷乡僻壤，已成百业兴盛的新农村。一切在变，而当年林爷爷擀面皮的动作，林爷爷做的抄手面的味道，我生病时林爷爷揪心的样子，说书时林爷爷飞扬的神采，似乎没有改变，经常鲜活地浮现脑际，出现眼前。七十多年过去，林爷爷一勺一勺给我喂药的情形，依然经常浮现眼前，那种无以言状的温暖，经常升腾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