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胜兵

青瓦土屋，一垅庭院。那时的您，乌发披肩，颊间凝露羞赧。

带着妙龄少女的矜持与大方，您走进家徒四壁的汪家，毅然接过祖母手中的锅铲与扫帚。黄昏，树下炊烟袅袅；清晨，叶落打扫庭院。

数年后，我与哥哥相继降临人世，到了识字读书的年龄，小学毕业的你，教我们念诗唱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小呀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还教我们什么叫通情达理，什么叫与人为善。小媳妇的聪明能干，让邻里乡亲交口称赞，父亲为之自豪。

长大后，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乡村，也离开了您。我临出门的最后一晚，借着停电后昏暗的煤油灯，您一针一线为我缝补衣衫，絮絮叨叨重复做人的道理。第二天一大早，您轻抚儿子没有经历多少风霜的脸颊，拍打儿子没有担当多少责任的双肩……也不知过了多久，您柔声地对我说道：走吧！您将行李交到我的手中，转过了身。

上了车，您突然轻唤我的名字，我不敢回头看您，那一刻，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成年了，有一天您突然对我说，该找个媳妇了。您将多年勤扒苦做挣来的积蓄拿出来，四处托人帮我介绍，尽心竭力地操持着我的终身大事。

记得有一个相亲的女孩子对我说，你妈妈好年轻，好漂亮啊！当您听完我的转述，您笑了，一如清晨的朝阳，欣喜灿烂，笑得那么甜那么美！

成家后，我再次离开了您，父亲农闲时去工地打些零工，您又含辛茹苦地照顾、教导着哥哥和我的孩子。白天洗衣做饭，晚上辅导功课，偶尔去开家长会。您作为明星家长，站在讲台上接受着人们的赞许。那一刻您又笑了，泪水瞬间打湿了您的衣襟，谁也不知道您此刻在想些什么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14年的一天，您在给孩子们晾衣服时摔倒了，粉碎性骨折，韧带全部拉断，当殷红的鲜血从手术刀下潮水般地涌了出来，您顿时晕倒了。年轻时，全部积蓄交给家乡砖瓦厂，因砖瓦厂倒闭打了水漂，没能击垮您；高达数万元的手术费，也没能使您害怕，但一次次手术治疗带来的剧烈疼痛，还是没能让您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父亲去世后，我多次想将您接到镇上我刚买的新房居住，您却总说，在农村住习惯了，再说那几分菜地也总得有人侍弄，那鸡、那鸭也少不得人……前年，我以要照顾孩子为由想再次接走您，一番纠结下，您终于松了口，一家人最终住到了一起。为了留下您的念想，我与一楼的户主协商，在空地上辟出一块菜地。

看到您佝偻着身躯浇菜地的那一瞬间，我深刻地理解了，什么才是人世间真正的幸福——有娘在，家就在！有娘在，家庭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