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瑜

小时候，我喜欢望嘴。

那时候喜欢望嘴，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说不清楚了。

什么是望嘴？望嘴就是别人家里正在做好吃的，或者正在吃好吃的，小娃子趴在人家的门梆子上，脸朝人家望着，这就是我老家人常说的“望嘴”。

望嘴，一般都是小娃子喜欢做的事。

我小时候，农村条件差，人们生活不富裕。我们家又是大山里的农户，一年四季没有什么好吃的。平时能吃上细米白面的日子，屈指可数。一日三餐，大都是苞谷糁掺红薯，吃的菜也是自家园子种的，不是萝卜就是白菜，冬天则是腌的酸菜。只有在过年过节的特殊日子里，才会吃上鸡鸭鱼肉。

平时，哪家在做好吃的了，我们小娃子只要闻到香，自然就会去望嘴。

我们家住的地方叫帅家湾。湾子里有五户人家，墙连墙住着，都是一个姓，属于本家子。我们家左边住的是三奶奶一家，右边住的是六嫲嫲一家。我不管在哪一家望嘴，似乎都不见外，因为我是晚辈，更何况还是个小娃子。

我们家做好吃的，一是逢年过节，二是父母生日，三是平时来了客人。除此之外，一年当中很难吃上好东西。

那个年代，只要是哪家在做好吃的了，香气顿时就弥漫了整个湾子，老远就能闻到。看着那飘浮在小黑瓦上面的炊烟都是香的，闻着那直钻鼻孔的香味就挪不动步，一双脚就不由自主地朝人家门口移去。作为一个小娃子，左邻右舍有啥好吃的，望嘴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了。

我们小娃子望嘴，从来不觉得丢人现眼。趴在人家的门上，不仅没有丢人的感觉，反而还有点心安理得。虽然吃不到，但能闻到香，也感到过瘾。

我那时望嘴，父亲是从来不管的。他整天在队里忙着农活，没有闲心来管我望嘴不望嘴的事。倒是我的母亲则不然，她把我望嘴的事看得很重，只要是看到了我趴在别人家的门上望嘴，那一定是要把我喊回家的。

有一次，我正趴在三奶奶家的门梆子上望着，被收工回来的母亲看见了，母亲就喊我回去剁猪草。我知道母亲是不想让我望嘴，可我就是不想走，气得母亲抽了一根树条子要来打我。看到母亲手里的树条子，我才拔腿跑掉了。

有时候望嘴，也能望到意外的收获。

有一年下大雪，六嫲嫲家突然来了客，她就用自己种的萝卜，炖了一只大羊腿。脸盆子大的吊锅，吊在火垅上，咕噜咕噜地煮着，那个香啊，馋人的很。这样的香气，吸引着我。我也不怕冷，趴在六嫲嫲的门上望着嘴。正在这时，六嫲嫲盛了一大斗碗萝卜羊肉端给我，让我端回家。我把大斗碗端回家后，母亲把我说了一顿，叫我以后不要再望嘴了。母亲把大斗碗的羊肉倒在小盆子里，让我快把大斗碗给六嫲嫲送去。我说：“斗碗都没洗。”母亲说：“不能洗，洗了不好看，快送去。”并教我一定要说多谢的话。我把大斗碗还给了六嫲嫲，又照着母亲教的说了“多谢”，六嫲嫲说：“多啥谢呀，一点瘦羊肉皮皮子。”我又说了一遍“多谢”后，才三步两步跑回了家。

我望嘴，也曾被母亲奚落过。母亲说我是个“好吃佬”，还给我编了两句“顺口溜”：“好吃不胖，瘦个干柴棒。”可我那时还小，对母亲的奚落，时间一长就忘记了。

望嘴，在大人看来，虽说有点不雅观，但这正是我们小娃子的天性使然。一个年幼懵懂无知的小娃子，他又晓得什么呢？好吃的东西，看着馋人，闻着香人，这正是小娃子无法抵御的诱惑。

我们小娃子望嘴，不光是在别人家门上望，也在自己家里望。看见母亲在厨屋里做好吃的了，或者闻到香味了，我们小娃子就会跑进厨屋，趴在灶台上望着锅里。

我们家的厨屋，是个半间厦子，本来就不宽，灶台后面就更窄，站不下多的人。可我们小娃子趴在灶台上围一转转，母亲忙着做饭炒菜，我们在灶台周围绊手绊脚，常常挨母亲的吵。记得母亲吵我们时说的那句话：“给你吃，不怕你站得远，不给你吃，不怕你擩在眼面前。”

母亲这句话很有哲理，可在当时却没有觉得。当我长大后，常常想起母亲说过的这句话，真是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