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甫辉
俗语说:“大人盼种田,孩子盼过年。”其实大人也盼过年,只是大人和小孩心中的年味也许略有不同。我不知道现在孩子对于过年是怎样的感受,总之我们童年时过年饶有滋味,尽管那时物质还不丰富。20世纪70年代,我在故乡小学读书,从期末考试完放寒假开始,心中便放松下来。从学校返家走在积雪路上的时候,便掐算着除夕和春节的日子,心底充溢着对于年的盼想,希望春节快些来,又怕来得太快,还没好好享受就溜走,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那时在我的心目中,除夕夜是年的分水岭。年前,腊月二十几,打豆腐、舂糍粑、切麻糖、炒炒米、炸荷叶皮子翻饺子、烤树蔸火、看皮影戏,我们有好东西吃,在稻垛间玩耍得也带劲。除夕和春节是最快乐的日子。除夕,吃团年饭,一家人团团围坐,互相敬酒祝福,除夕围炉守岁,达到欢乐高潮。年后,从春节开始,亲戚陆续来拜年,都穿着新衣新鞋,妈妈整菜招待他们,互语祝福,也暖意融融。
成年之后,生活越来越好,吃的穿的几乎每天都像在过年,也盼着过年,只是对于物质的欲求再没有年少时那么强烈,更重视获得心情的愉悦。作为一个在乡间集镇工作的人,我的愉悦多来自田园,亲戚们大都是乡下人,我很喜欢在正月初几,带着妻子女儿一起去给乡下的亲戚们拜年,自然选择步行去。
我喜欢踏步乡间野外的那种感觉。正月,冬天还没有过完,脚下的泥土如膏般润泽着,然而还没有润泽透,是里内透湿、外壳干硬的样子。草,看似大片枯黄,却有茵茵绿草在底下潜滋暗长了,展现出丝缕生意。头顶上的天空灰白,空气清新,在煦阳下行走深呼吸,格外惬意。田垄上,油菜棵棵壮绿,已经长出嘟噜的苞蕾,叶子从霜冰的融化中伸展开来。小麦苗乌油油的,起伏连绵,织成厚厚的绿色地毯。想到春夏它们花开金黄、籽荚饱鼓、穗长粒满的样子,脚下的这片土地实在富饶美丽。
徜徉在正月的乡野,不经意走过一些堰边杂木地。堰,以前水草疯长不蓄水的碟子堰和漏水的筛子堰,大都改造扩挖,蓄着水。尽管冬日降水少,水蓄得并不多,但堰水却清凌凌的,可透见里面新黄的泥土和细石,正说明没受丝毫的污染。堰堤上,灌木一丛丛,散发着清新可人的木香气,有些杂木碗口粗,是很好的柴薪,然而现农家大都用电和液化气烧火,很少有人砍伐它们。
到亲戚家,我很喜欢坐在暖阳照晒的水泥禾场上与人唠嗑聊天。谈论去年收成的好坏、收入的多少,展望今年的年景。盘子里的水果副食蜜甜馥郁,茶水热气腾腾。妇女们在厨房里忙碌,饭菜的烟火温香从屋子里散发出来。
开饭的时间到了,乡里的菜肴丰厚饶味,大海碗的粉蒸猪肉、卤牛肉片、红烧鱼块、皮条鳝鱼……正说明农家生活的殷富和待客的厚道。酒,有瓶装的,也有用白胶壶打的散装酒,任客人选择。乡人们挚情纯朴,几杯酒下肚之后,真情话语便多起来,年味,便浓浓地氤氲在那样的话语菜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