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贤诚 丁伟

十多年前，每逢春节临近，在广东广西交界地带，一支支摩托大军会在此过境，他们是从广东返乡的外来务工者。公开报道称，广东省交通部门2022年数据显示，随着全国路网、高铁等不断完善和发展，经广东肇庆过境往返广西、贵州等地的返乡摩托大军，自2013年春运达峰值约110万辆次后，呈逐年明显下降趋势。

1月26日，2024年春运大幕开启。极目新闻记者沿广东肇庆一条摩托大军返乡的必经之路寻访，发现曾经的摩托大军盛况已不复存在，只有一些零星的骑乘者，他们的返乡里程大多在三四百公里。

返乡摩托大军曾超百万人

自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巨大的用工需求，吸引了数以千万计的外来人员远赴珠三角地区务工。彼时每逢春运，外来务工者们在火车站、汽车站排长队购票，有人甚至打地铺彻夜等候，只为买回家的车票。也就是那时，约上老乡骑摩托车回家，成了一种新选择。

肇庆市被称为广东省的西大门，是通往西南各省的交通要道。十多年前，每年春节前后，总有数十万外来务工人员骑乘摩托车从珠三角出发，途经肇庆市，返回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等地。国道上的返乡摩托大军，也成为春运期间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公开报道称，据广东省交通部门统计，最高峰时，返回各省区的摩托大军规模超过100万人。那时，国内外媒体纷纷将镜头对向这一特殊人群。当年警车在前方引导，后面浩浩荡荡跟着摩托大军的画面，如今看来，依然让人震撼。

时间流逝。一些曾是返乡摩托大军的网友，纷纷回忆起当年回家路上的不易。他们克服艰难险阻，一路上忍受严寒和雨雪，只为驶向家的方向。

五天四夜的春节回家路

2013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上，一则讲述摩托大军返乡的公益短片，令电视机前的亿万国人潸然落泪。故事的主人公，便是在广东肇庆务工的汪正年和他的妻子。

如今，汪正年已过不惑之年，忆起多年前带妻子回老家贵州石阡县途中的经历，依然感慨万千。“由于家里条件不好，我15岁时离开了家乡，到广东肇庆、中山一带打工，当时在工地上打混凝土。我和妻子是老乡介绍认识的，2007年她在中山一家鞋厂上班。我们是同乡，性格又合适，第二年就结婚了。”汪正年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2008年，他在肇庆买了人生的第一辆摩托车，花了约2800元。此后三年，他们夫妻和几名老乡，都是骑摩托车回老家。

选择骑行回乡，在汪正年看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春运期间火车票一票难求，且当时没有直达老家县城的火车；二是如果坐大巴回家，春运期间票价较贵，夫妻二人来回需要两千多元车费，不划算。

“我当时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多元，回趟家过年，路费就要花掉近一个月的工资，所以我们骑摩托回家，这样能省一千多元。”汪正年回忆，从广东肇庆到贵州石阡，有1350公里的返乡路，他们提前通过地图确定要经过的城市，然后沿国道看路牌骑行。天气好时，路上只要两三天时间。但2011年春节，因为途中遇到风雪，道路结冰，他们一行人走了五天四夜，“当时贵州境内有一段路都是积雪，根本没法骑，大家只能小心翼翼推着车前行，足足走了四五个小时。一路上，骑车摔跤也是常有的事儿。”

2011年下半年，汪正年的小女儿不幸查出地中海贫血这一罕见病，他们夫妇于是回到家乡，边工作边照顾家庭，给孩子治病。近两年，小女儿的病情逐渐稳定，于是两人又到广东打工，但再没有骑摩托车返乡。

“现在我们一般都是坐老乡的小车回家，有时给他们点油钱，开回去大概要十多个小时，比以前条件好很多。”汪正年说。

摩托车大军盛况不再

不再骑摩托车回乡的外来务工者，不只是汪正年夫妇。

2024年1月26日，春运首日。321国道沿线的广东佛山、肇庆以及广西梧州，天气不佳，空中偶尔会飘起细雨，增添了几分寒意，路上已看不见多年前的摩托大军盛况。

近300公里的路上，偶尔能看到几名骑摩托返乡的务工者，他们的车牌号大都是与广东相邻的广西梧州、贵港等地。有的是单人单骑，有的是夫妻同行，但摩托车尾都会结结实实绑上多件行李。骑行者们也是全副武装，除了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还套上一层雨衣，坐在后座的人还给双脚套上红色塑料袋。

在肇庆市中石化康州北加油站工作人员的印象中，以前一到春运，加油站就会停满返乡的摩托车。近几年，已经没有多少人骑摩托返乡了，大家的交通方式换成了自驾小车或乘高铁。

距离梧州约一公里的位置，56岁的老刘停下摩托整理后座的行李，前方不远处便是他的老家广西梧州。老刘在广东四会做铝材，平时往返两地都是骑摩托，有四个多小时车程。老刘说自己骑摩托回家，一是路程并不远，二是自由方便又经济实惠。

有骑摩托回广西的老乡告诉极目新闻记者，现在春运期间，长途骑行回家的人已经非常少了，因为路上有很多不确定性，存在较大风险。

珍藏在心底的特殊回忆

位于两广交界处的国道边，有一排经营炒饭炒粉的小餐馆。餐馆老板何平（化名）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十多年前，这里是摩托车大军返乡的必经之路。每逢春运，各家店的生意都很火爆，“每天炒的粉要装十几筐，每筐五六十斤。”

何平说，现在务工者的收入提高了，买一辆普通家用小车，并不是太大的负担，远途回乡选择自驾的人越来越多；其次，高铁更便捷，大家出行的选择更多元。此外，很多外出务工者在家附近也能找工作。因此，摩托车大军渐渐消失。

有人说，一部摩托车大军发展史，就是改革开放以来广东社会经济发展的缩影。汪正年也说，现在骑摩托车回贵州的老乡已经很少了，多数都是开车回家。就算是骑摩托返乡，也大多是年轻人，并且他们骑的有可能是价值数万元的机车，“新一代人更看重骑行路上的感受，享受自由的感觉。我们当年是以省钱和方便为目的，与现在对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如今，每每见到骑摩托返乡者的新闻，汪正年脑海中总是泛起曾经骑行回家的画面。他偶尔翻看媒体为他们夫妻拍摄的返乡纪录片，都是满满的回忆。这段特殊的过年回家经历，他们永远珍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