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晏雯 通讯员 胡梦 文娜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王永胜
26岁女孩吃网红减肥药，8年从200斤减到50斤，导致多器官衰竭2次进了ICU，南京医生靠粪菌移植挽救了女孩生命。不久前，这则新闻引发网友关注。
粪便可以治病？还能挽救生命？没错！将健康人群粪便中的肠道菌群移植到患者肠道内，可以治疗包括肠道疾病、脂肪肝、糖尿病，甚至孤独症等多种疾病，这种治疗手段也并不罕见。近日，极目新闻记者采访了武汉本地专家，并走进标准化肠道菌群分离实验室，一探究竟。
案例 女子便血危急，两次粪菌移植救回性命
近日，极目新闻记者走进湖北省中医院光谷院区，在老住院大楼的一侧，看到一块“中国菌群移植平台标准化肠菌分离实验室”的牌子。据了解，从这里分离提纯出的健康粪菌，曾挽救了不少患者生命及缓解他们的症状。
“那段时间肚子痛得非常厉害，每天要拉二十多次，严重时还有暗红色的血水样。”1月4日，前来复诊的小周（化名）回忆起刚入院时的症状，依旧心有余悸。26岁的小周是一名白血病患者，在做了造血干细胞移植后，几个月内频繁肚子痛、拉肚子，尝试多种方法无明显好转，体重骤降20多斤。
辗转多家医院，小周来到了湖北省中医院光谷院区脾胃病科。胡运莲主任团队为其进行大便检查，确诊为艰难梭菌感染引起的伪膜性肠炎。最终，通过肠道内置管（TET管），胡运莲主任团队将提纯处理志愿者捐献的新鲜粪菌，注入到小周的肠道内。仅移植一次后，小周肚子痛及拉肚子症状就明显减轻了，经过两次粪菌移植，小周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
“粪菌移植，不是简单粗暴地移植粪便，而是移植在GMP级净化实验室（二级生物安全实验室）中反复洗涤、提取后的菌群。”胡运莲主任介绍，粪菌移植也称为肠菌移植，就是将健康人粪便中的菌群整体提取出来，再移植到患者肠道内，从而改善患者失调的肠道菌群，以重建患者肠道微生态的一种“老药新用”（1700年前我国就已用人粪“金汁”治病）的治疗手段，“我们标准化肠道菌群分离实验室的建立，得益于国内现代粪菌移植第一人——南京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张发明教授。我们医院从2018年开始，多次派出医护团队去南京学习进修，按照1：1的模式引进设备，2019年建成实验室，这也是中国菌群移植平台在湖北的首个治疗中心。4年来，已有数百名患者在这里得到最适合的治疗。”
探访 无一丝味道，在自动化密封设备淘洗粪菌
健康人的肠道菌群是如何通过深度洗涤，然后举家搬迁到患者肠道内的呢？1月5日晚，就有一例被顽固性便秘困扰长达10年的患者接受粪菌移植，记者由此来到标准化肠菌分离实验室一探究竟。整洁明亮的操作台，数字化的操作系统，先进的密封分离设备……走进标准化肠菌分离实验室，很难想象，从供体捐赠粪便，到将粪便分离纯化、提取菌群，再到分装菌群，都在这里完成，却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一丝异样“粪”围。
当晚6时20分，一名20岁的大学生志愿者下课后如约赶来。穿过风淋室，吹掉灰尘除菌，他进入实验室制备间旁的专用独立卫生间。5分钟后，该志愿者将收集了新鲜粪便的蓝色无菌采集桶，通过专用传入窗，递到当晚制备菌液的护士鲁倩手中。
经过简单观察与称重后，鲁倩将粪便采集桶安装进自动化粪菌分离系统。“这个系统很人性化，都是密闭环境，操作人员不会直接和粪便打交道。再加上志愿者是经过比献血还严格的筛选后才确定的，其体内是比较健康的菌群，所以洗涤出来的菌液基本上闻不到什么味道，也更安全。”
鲁倩介绍，实验室密封设备使用的是一次性耗材，仪器会自动加入生理盐水进行搅拌、分离、过滤和纯化，去除粪便残渣和大颗粒物质，从而收集到高质量的粪菌液。然后将粪菌液再加入生理盐水，通过离心机反复洗涤三次，让菌群沉淀，去除分离上面的废液，留下粪菌。
一整套流程紧锣密鼓地操作完，已到晚上7时01分。鲁倩和助手将备制好的2个单位菌液，装入蓝色低温转运箱中，从实验室专用传出窗递给转运护士。转运护士争分夺秒一路小跑，直奔住院部四楼的脾胃病科（消化内科），将这2个单位的纯化菌液，通过事先放置好的经内镜肠道植管（TET管），缓慢匀速注射到患者肠内。晚7时15分，注射完成。
“为了让菌群移植效果更好，我们一般采取的是新鲜粪菌移植，即从捐献者排出、备制菌液完成，到注射到患者肠道内，整个过程要在1小时内完成。”胡运莲说。
解读 移植的是肠道菌群，而并非粪便
“菌群移植，治疗的就是肠道菌群紊乱相关性疾病，这是一类新的疾病分类方法，绝不仅是我们以为的消化系统问题。”胡运莲介绍，在人体肠道中，肠道菌群数量以百万亿计，这样一个庞大的微生态系统，发挥着人体免疫调节、营养吸收、菌群屏障、防癌抗癌等作用。
近年来，“肠-脑-菌轴”学说受到医疗界广泛关注。肠道不仅是消化、排泄器官，人体50%的多巴胺在此产生，95%的血清素存在于此，因此肠神经系统被称为人的“第二大脑”，也叫第二情绪器官。
“这些细菌和细菌代谢物，会直接或间接参与大脑神经、全身免疫系统并发挥作用，这是粪菌移植的科学基础。”胡运莲说，比如孤独症患儿，除了封闭自我，往往肠道也不健康，伴有便秘、腹泻等肠道症状。而研究发现，治疗改善孤独症患者的肠道菌群时，他们的精神和行为也出现了好转，“我们治疗的孤独症患儿中，最小的3岁，最远有从新疆过来的。不久前有个8岁的男孩，在治疗了2次后，他奶奶非常高兴地告诉我，自己带孙子去超市，孙子愿意帮她推车了。”
据介绍，目前比较一致的研究表明，粪菌移植主要适合：艰难梭菌感染（过去称为伪膜性肠炎)、溃疡性结肠炎、克罗恩病、功能性腹泻与便秘、糖尿病、肥胖、过敏性疾病、抗生素多重耐药、抗肿瘤药物耐药及其肠道损伤等疾病。
期待 供体千里挑一，比献血更严格复杂
“为什么这次菌群移植要晚上进行？这个时间有什么讲究吗？”“因为我们的志愿者多来自附近高校、中学以及医院子弟，几乎是千里挑一。今天这个志愿者因为白天有课，所以约好他一下课就赶过来。”胡运莲解释。
“他一来就能排出便来，是用了什么药物帮助排便吗？”“当然不是！排便有规律也是我们选择志愿者的条件之一。我们选择多为这个时段排便的志愿者，排便在一定时间内可以自己控制。”胡运莲笑着解释。
据介绍，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粪便捐献者并非易事，筛选十分严格。记者从湖北省中医院光谷院区脾胃病科（消化内科）了解到，目前粪菌供者年龄控制在10岁至24岁之间，要具有良好的遗传背景（如家族长寿等），家族没有免疫性疾病、肿瘤性疾病、代谢性疾病，3个月无感冒史，无传染性疾病史。供者需要有长期良好的饮食结构、睡眠状态，以及规律的排便习惯，同时还需要心理健康。通过初筛的同学还要到医院面试，测试诚信度，体形、外貌也是考量的一部分。特别瘦、特别胖的可能提示有代谢问题；长了满脸青春痘，提示有内分泌问题，都可能遭到淘汰。此外，性格还不能太内向、太忧郁或太暴躁。
经过初筛、面试，医院还会对志愿者进行十分严格的全面体检。如粪便常规及培养、抽血检测免疫指标、感染指标等，以及专门评估肠道菌群是否健康等。
“目前我们实验室的志愿者一共不到10人，是从千余名报名者中层层筛选出来的。”胡运莲说，一直以来，大学生们积极参与献血、捐献造血干细胞等公益活动，用青春热血为他人点燃生命之光，“其实，捐献肠道菌群也能治病救人，意义同样重大。可惜目前人们对粪菌移植的认知较少，供体筛选仍较为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