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迅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王永胜 通讯员 吴立志 金煦 陈有为
一个肝脏分开，救活了两名成年患者。
9月21日，在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肝脏移植中心，两名严重肝衰竭患者等来了一个“救命肝”，经专家团队一分为二后，分别移植到两人体内并重生。如今，肝脏在患者体内逐渐长大，并能“独当一面”正常工作。
据悉，这是湖北省首例供肝完全左右半肝离体劈离联合成人再次肝移植手术，在国内也并不多见。
肝脏迅速衰竭，女子来汉寻新生
“从换肝到现在，体力一天比一天好。感谢顾教授团队，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49岁的张女士（化姓）说，她的老家在江西，和丈夫育有两子。2017年起，她常常感觉到累，稍一忙就浑身无力，人也日渐消瘦，脸色发黄。去医院检查，查出肝功能异常，吃药治疗了一段时间，症状反倒越来越重，其中代表肝功能指标的“转氨酶”冲到了500，超过正常人数十倍。
在经历了多次住院后，张女士最终被确诊为“自身免疫性肝炎”，这是一种免疫系统攻击肝细胞导致的慢性肝病。
“这几年，我几乎每月都要住院，打针吃药没停过，但效果不行。”张女士说，她在短时间内从115斤瘦到了90斤，眼白也变黄了，整个人非常憔悴。今年6月，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全身皮肤泛黄，吃点东西就会肚子痛，甚至大口吐血。
一家人很担心，再次从老家来武汉检查，医生发现她已出现胃静脉曲张，这是严重的并发症，非常危险；另外肝脏已进展为自身免疫性肝硬化，几乎失去了代偿能力，无法逆转恢复。综合评估后判断，唯一的选择是进行肝脏移植。
“我第一次听说肝移植，这么高的手术费，万一下不了手术台怎么办。”张女士当时执意不肯手术。
两个儿子不忍母亲遭受疾病的折磨，一再劝说，终于让她接受了手术方案。今年9月，一家人找到武汉协和医院器官移植中心副主任、肝脏移植中心主任顾劲扬教授求助，很快通过全国器官移植分配与共享系统做了登记。
等待的每一天，对张女士来说都是煎熬。她说：“我很怕，但很想活着！”一直陪在身边的丈夫鼓励说，无论怎么样，都要尽力试一把！
或许从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
肝移植后感染，老人濒临死亡
在武汉协和医院车谷院区，67岁的傅女士（化姓）也面临着肝脏移植的艰难选择。
“妈妈的肝功能一直不太好，近2年来情况越来越糟。”傅女士的女儿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十年前母亲体检发现转氨酶、黄疸等指标升高，做了抽血化验等一系列检查后，最终确诊是自身免疫性肝病。由于当时没有特别的症状，傅女士按医嘱正常吃药。
随着疾病的进展，傅女士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消瘦得厉害。去年11月，傅女士出现肝脏衰竭，已进入肝硬化失代偿期，不得不面临肝脏移植，好在在当地医院等来了“救命肝”，傅女士顺利挺过难关。但是，术后短短3个多月时间，傅女士胆管吻合口狭窄，先后两次上台手术。
“我们娘俩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希望能重启幸福生活，但现实再一次给了我们沉重打击。”傅女士的女儿无奈回忆，今年5月，母亲换肝不到半年又出现了严重感染，出现黄疸、急性肝衰竭，各种指标远超正常值。“病床上的母亲被疾病折磨，从110多斤瘦得只有70多斤，脸色变成黄黑色，生活无法自理。”傅女士的女儿说，母亲已经遭了这么多罪，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我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患者刚来时，全身皮肤重度黄染，精神、食欲和睡眠都很糟糕，小便减少，大便不规律，胆红素飙到600多，一度出现濒死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肝移植。”顾劲扬说。
如此体型娇小的两名患者要等到血型、大小匹配的肝脏供体并非易事，在协和医院车谷院区肝胆外科/肝脏移植中心，两名患者每一个指标的起伏变化，都牵动着全科医护人员的心。
“由于疾病的严重消耗，两人的个头小、体重非常轻，一个70多斤，一个不到90斤，腹腔容积小，常规供体对她们来说很难适配。”武汉协和医院器官移植中心副主任、肝脏移植中心主任顾劲扬教授说，目前我国器官的供需比约为1:6，也就是6个人在等1个器官，尤其是等待肝移植的患者，等到供体的难度更大。
好心人弥留之际捐肝，专家精算一分为二
就在所有人都在企盼奇迹时，顾劲扬接到一个电话。在协和医院车谷院区，一名41岁的男子因严重脑外伤，病情危重。在他弥留之际，家属忍痛在器官捐献同意书上签字，捐出他的肝脏和两个肾脏，让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经过初筛，供肝条件不错，血型和两名患者也匹配，有没有可能她们共用一个供肝？”顾劲扬说，肝脏分左右，从外周到中心，结构越来越复杂。一般情况下，接受劈离式肝移植手术的患者都是一名儿童和一名成人，20%的左肝外侧叶给儿童患者，成人患者使用大比例部分。
“现在，等着救命的两名都是成年人，他们所需的肝脏体积比儿童所需的更大。这意味着，劈离肝不能像往常一样按2：8的比例分，而要相对‘均分’，这在技术上是一次挑战。”顾劲扬说，他们团队做了精确的测算，准确来说，劈肝应按4：6的比例劈分更合适。
武汉协和医院肝脏移植中心张树华副教授说，这样一种“均分式”的劈肝，风险更高，难度更大。
顾劲扬介绍，考虑到手术风险，他反复设计了手术方案，并联合麻醉科、监护室、手术室、影像科、营养科等专家会诊。再三斟酌后，他选择从肝中静脉处精准劈离。为了保证劈离后的左、右肝都能用，团队通过影像技术，对供肝门静脉、肝静脉、肝动脉、下腔静脉分别进行三维重建、精准测算体积，拟将保留了肝中静脉的左半肝给傅女士，供体髂动脉重建肝中静脉的右半肝分配给张女士。
今年9月21日，完成器官捐献的男子突发心脏骤停，遗憾离世。上午7时30分，顾劲扬团队上台获取肝脏；10时17分，修肝完成后开始供肝离体劈离；13时10分，供肝离体劈离完成，重约1800克。
“心脏停跳，各脏器就会缺血，必须尽快取肝。”顾劲扬说，专家团队不到一分钟紧急低温处理，灌注器官保护液，并在肝脏没有供血的情况下准确切割，重建血管和胆管系统，确保分割后的肝段的完整性，并在再灌注后有足够的功能和血液供应，这些对移植外科医生的解剖学知识和技术要求极高。
顾劲扬解释：“体外劈肝过程中，还需要减少对肝脏的损伤，只有小心再小心，才能避免术后出血和感染的发生。整个劈离肝只花了三个多小时，将肝脏冷保存时间控制到最短，这样可提升患者术后恢复速度，减少并发症的发生。”
劈离供肝共享生的希望，两名患者重生
就在劈肝的同时，两名患者已做好手术准备，一场与生命竞速的肝移植战斗打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团队容不得半点差错！”顾劲扬说，他带领团队与协和医院麻醉、手术室护理团队争分夺秒手术。
最终，重约441克、带肝中静脉左半肝实施背驮式二次肝移植，另一重约1280克、重建肝中静脉的右半肝进行了经典原位肝移植。
极目新闻记者见证了全过程，手术团队一针针精细缝合。随着供肝开放，血液顺利通过缝合口处，血管通畅，没有渗漏。在吻合血管和管道“开闸”的那一刻，金黄色胆汁排出，尿量也不错，这也意味着肝脏正在适应新环境，已开始工作。
术后一月左右，两名患者肝功能恢复良好，各项指标恢复至正常水平，在闯过几道重要关卡后，都已如期康复出院。出院前，张女士、傅女士第一次在病房相见，拉着手给彼此鼓劲。
据悉，这也是湖北省首例供肝完全左右半肝离体劈离联合成人再次肝移植手术，刷新手术难度新高度。顾劲扬表示，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和对供体肝脏的准确评估及劈离能力的提高，劈离式肝移植在我国的临床应用将会逐渐增多，并有望成为临床肝移植的常规术式，为更多需要肝脏移植的患者带来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