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斌

俗话说：幺房里出长辈。

海云从外村嫁到我们村里后，她公爹辈分高，而她在她男人那一辈里又是排行最小的，所以尽管比我还小一岁，但按辈分，我还要喊她一声幺婶娘呢！因为年纪太年轻，我们几个和她年龄相仿或是更小的都喊她“云丫”。（在我们乡里“丫”就是姑姑的意思）这样显得随和一些，也更亲切。

云丫在娘屋里当过两年民办老师，有文化，人也聪明，长得又好看，还懂得人情世理，很是讨得她婆家人和乡亲们的喜欢。因此，她嫁到我们塆子里后，很快就做了喜娘。

村里哪家姑娘出嫁，新媳妇进门，都是云丫掌桌。怎么摆桌子，怎么放碗筷，十姊妺上桌的顺序，还有如何上菜摆菜，以及怎样斟酒等等一些规矩，都是大有讲究的。再就是，嫁进来的新娘子要扯个脸，盘个头也非云丫莫属了，因为只有她弄得最好。

按家乡风俗，新婚夫妻要盖新娘子随嫁来的大红被褥。以往，喜娘们会在被褥里放上枣子、李子、花生等食物，预示着早立子，而且要儿子姑娘花着生。云丫做喜娘后，还会在铺好的新床上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摆上“早生贵子”四个字。有时还在中间加一个“心”形图案。

云丫做喜娘擅长的还不只是这些，她最拿手的是说四言八句。

就是在给新郎新娘铺婚床时说一些吉祥话。当然，吉祥话谁都会说，可海云说的吉祥话就是与众不同，她能根据每家的情况和愿望说出不同的祝词来。

塆里的二爹是村小学的退休老师，一生“桃李满天下”。可自己的儿子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考上大学，二爹一直为这事郁闷，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辈身上了。云丫在给二爹的儿子铺婚床时就有意识地在读书考学方面发挥，一边铺床一边高声说道：“新郎新娘福气大，生的儿子进北大，二爹心里乐开了花，添个孙女读清华。”一旁的二爹听了，对着云丫直竖大拇指，下巴上的胡子喜得一颤一颤的。

双枝妈生养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眼热人家屋里的“小棉袄”，就想着将来儿子结婚了能给她添个乖孙女。云丫在给她大儿子铺婚床时就按双枝妈的愿望念道：“大红被子翻一翻，生的丫头赛牡丹。两个枕头喜相连，养的姑娘嘴巴甜。”双枝妈听了拉着海云的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莲花。

国家放开二胎政策后，村里很多人家都想生两个娃，巴不得又生小子还生姑娘，云丫的吉祥话也与时俱进了。再有铺婚床时，她会加进几句新的话语。如：清床清床，先生儿子再生姑娘。还有：新床软又平，生的儿子会赚钱。新床抹几抹，养的姑娘会绣花。还有的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盼望下一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成长。海云又添了新词：枕头丢几丢，生的儿子像泥鳅。被子叠几叠，生的儿子能打铁。

海云爱看书，熟记很多优美的诗句，在铺婚床时她常常张口就能来几句：“新床立马就铺好，在天愿做比翼鸟。新郎新娘情依依，在地愿为连理枝。”

如今的海云虽说已年近五十了，但还是那么苗条漂亮，还是那么风风火火地张罗这家喜事，操心那家庆典，成天笑眯眯的，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仿佛在说：“您家啥时候接媳妇啊？我去帮忙铺婚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