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

父亲怀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对子女亲人的眷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生命定格在七十五岁。

父亲出生在新中国成立的前一年。在陕西关中平原的渭水之畔，在一个没落的农民之家，爷爷生育了九个子女，但在那个苦难的岁月，只有父亲孱弱地长大成人。因为爷爷是师范毕业生，父亲得到了那个年代很难得的教育。初中毕业那年，整个县里仅有六名学生考上了宝鸡市长寿中学，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父亲高中毕业却只能带着遗憾回乡务农，那个心气颇高、踌躇满志的青年，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和感受，只能从父亲的欲说还休和含糊其词中，任由我辈揣摩。后来，由于对文学的热爱和有写作的特长，父亲当过公社宣传干事，当过民办教师，后来又通过不懈努力最终通过考试，成为一名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记得小时候，我随父亲转学于县里的多所小学、初中，县里为数不多的高中……在那个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年代，物资还不丰富，经济尚且紧张，父亲照料着我们姐弟俩的一日三餐，用勤勉的工作言传身教我们的学习和成长，付出了那个年代父辈更多的辛劳和心血。

父亲对我们姐弟的要求很严格。我儿时顽皮，挨过父亲的打不少，训斥更多。记忆中常常是父亲严厉的眼神和严肃的表情。后来，我们姐弟两个不负期望双双考入大学，这成为了他的欣慰和骄傲，但也注定了与父母后半生的远离。

父亲是一位在工作上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并且也是一位优秀合格的教育工作者。遍及各行各业的学生之中，不乏佼佼者，真可谓桃李芬芳满天下。

在北京成功办奥的那一年，花甲之年的父亲光荣退休。习惯于三尺讲台清净一生的父亲，选择放弃县城的生活回到故乡农村。在爷爷遗留下的宅基地上，他翻盖了一处雅致庭院，开启了他余生十五年的退休生活。与儿时玩伴同处，与一院花香幽兰共生，与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地深情相拥。

父亲的脾气不好，年轻时尤甚。在我的记忆中，家中常有父母亲的争执。父亲的同事也有弃教从政从商者，他也和我们谈起过，但父亲似乎不是那样能改变自己的人。他执着于他的执念，思前想后，最终认定教书育人才是他的擅长和职业归宿。

退休后的父母，也曾到过我工作的城市小住，或逢春节团聚，或因身体不适住院治疗。也曾享受过短暂的含饴弄孙和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但团聚总归是少而又少的。城市的嘈杂和喧嚣，他们难以接受，更喜欢清静独处的田园生活。我们姐弟，也因工作忙且在家乡之外的不同城市，加上少不更事，不知珍惜亲情，不懂感恩养育，自然少了对父母的关心和照顾。

五年前，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的生活陷入困顿，精神不济、身体不济。生命的最后几年，眼疾和肺部肿瘤的病痛，折磨着父亲愈加衰老的身体。他像一盏芯枯油尽的灯，终是熄灭了。

办完父亲的后事，我离开故乡回到工作的城市。父母亲都离开我们了，虽将近知命之年，我仍然觉得自己像个孤儿，孤独地活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在梦中，那个生活过将近二十年的关中平原的故乡，村庄、小镇和县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又渐行渐远。

愿父亲母亲再相聚，愿父亲母亲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