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霞
武汉之大,就像海。
每次到武汉,心理上,是没有离开家的感觉。或许是自己的省会,离家太近,近处无风景。这无感觉的感觉,也可能因交通发达所致。从过去的三个多小时,到现在的一个半小时车程,距离之近,淡了轻轻来去的渴望之美。
在往事的记忆里,并非如此。老家有个二婆,她的姐姐嫁给了武汉人。每次她看了姐姐回来,要说上几个月的武汉事。印象最深的是,她说武汉大得无法形容,每次去看姐姐,都得问路。说到问路时,她便咬着汉腔学武汉人:“还冇,笔直走、笔直走……”几个月下来,新鲜事变旧闻,她还是乐于叨叨。再听她叨叨时,每每说到问路这个环节,我们小孩就把“笔直走笔直走”提前用汉腔附和出来,让她乐呵呵地笑得打滚。
年少时,父母工作的卫生院里,住了好几家正宗的武汉人,都是支持内地建设分来医院工作的。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护士,青春时尚,几许清冷,几许忧愁。在山区小镇里,能感觉到她心有不甘,特别是她和当地的一位老师结婚,并生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后,她知道,回武汉是没有指望了,除了偶尔回武汉娘家看看,还把其中一个儿子送回武汉成长。现在才明白,她是把自己对武汉的念想寄托在了这个儿子的身上。听她说得最多的,是当年从汉口剧院追到武昌剧院看越剧《红楼梦》的痴迷与美好。所以,这位我们称之为“俞阿姨”的武汉人,一边做着通山的媳妇,一边唱着越剧,一边怀想着武汉的青春往事。那时候,因为院内的武汉叔叔阿姨伯伯,院子里的孩子们几乎都能说上标准的武汉话。就是到现在,只要遇到俞阿姨的儿子,我们还保持着用汉腔对话的习惯。
第一次到武汉,是哥哥带我去的。那是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卫校读书,哥哥在咸宁地区医院进修。哥哥多次带我坐火车去武汉,逛了武汉三镇的不少地方。一次在民众乐园,哥哥用他一个月的工资24元钱,为我买下一条白色乔其纱的连衣裙。老板一边说这是刚从广州进回的时尚货,一边用“听了头”夸我穿着好看。这条裙子带来的美,如一个天使,伴随我一生对美的热爱与追求。
武汉,从此也成了我多年来的购物天堂。从哥哥带着我,到我自己和同学好友去逛;从少女逛到为人母,仍然乐此不疲……后来,我在省妇幼进修半年,每到休息日,便从武昌到汉口逛街购物,一条琳琅满目的汉正街,让我们几位同学逛得“不要不要的”。
几十年来往于武汉,熟悉着她的气息她的味道。来往于武汉,武汉不把我当客,我也不把武汉当亲戚走,她就是我一去二三里的邻村,走过路过,打个招呼继续前行。当我说我是山里人时,总有武汉的朋友调侃,你哪像山里妹子,你身上分明有武汉人的大气与豪爽。当我把几十年往来于武汉的感受,化作笔端之涓涓细流时,才发现,武汉,已然在我跳动的血脉中,是连着骨头牵着筋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