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琴 见习记者 唐佳燕
还有两分钟就到高速路出口了,53岁的周小云突然激动起来。从武汉光谷到江西新余,前方正是这400公里路程的终点,也是周小云自7岁走丢后,半生寻亲路的终点。
11月11日上午11时30分许,汽车驶过江西新余高速收费站,等待周小云的是记忆中的大姐,两人跪地相拥而泣。
7岁爬火车走丢
辗转流落到武汉
11月10日,出发前往江西新余时,极目新闻记者跟随周小云来到他位于武汉市硚口区的家。武汉突然降温,周小云穿着一件薄棉衣,自与前妻离婚后,他就独自住在40多平方米的廉租房里。
2019年底,周小云右边脸上长了一个肿瘤,导致鼻梁中断,后来接受了肿瘤切除手术,一块植入面部的金属撑住他半边坍塌的脸。突如其来的疾病,加上离异不久,周小云记忆力开始变得时好时坏,儿时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周小云只记得他大概六七岁时从家里跑出去,爬上了火车,此后就被人送来送去,辗转流落到了武汉。“一开始我被送到收容所,中途我跑了出去,后来在外面流浪,直到13岁又被人送到武昌一家孤儿院。”周小云说,周小云是他走丢前的名字,也是他唯一记得的身世信息。
关于走丢前的家,周小云只依稀记得:平房、可能靠近火车铁轨、家里有一个妹妹。
为寻亲花上千元
到医院检测DNA
周小云前妻的外甥张勇(化名)今年31岁,与周小云的关系一直很好,在其记忆中,周小云做饭好吃、为人和善。
张勇说,周小云年轻时曾讲述过他的身世,“他说家里大人打他,他想去跟外婆告状,他妈曾带他坐火车去过外婆家,所以他以为只要坐火车,就能去外婆家。”周小云家附近有一个叫“周家站”的地方,他乘火车时乘务员问他来自哪里,他说“周家站”,由于是江西方言,乘务员听成了“九江站”,于是将他送到了九江,之后几经辗转又来到了武汉。
“他很不容易,那么小就离家了,没读过书不识字,之后在武汉安家。”张勇说,2015年前后,周小云有了找家的想法,于是在“宝贝回家”网站做了登记。“这么多年,总有人问我是哪一年生的,我说是1970年1月1日,别人都会说这是孤儿院上户口时随便说的。”周小云说,他最大的期望就是找到家,找到自己是何年何月何地出生的答案。
“那年我看《宝贝回家》的电视节目,父母和孩子团圆的画面让我觉得很温暖。”周小云坦言,近40年来他没有主动找家,是因年轻时亲情不被他看重,结婚后他又想找家,也因长期迫于生计而力不从心。
周小云的寻亲信息在“宝贝回家”网站登记后,有志愿者联系周小云,告知他需采血入库,周小云立马跑到武汉一家三甲医院,花了上千元采血检测DNA。“志愿者后来告诉我采血入库是免费的,但我觉得那1000多元花得不冤,为找家,我愿意。”周小云说。
姐弟两人重逢
跪地相拥而泣
周小云寻家的路,远比离家时艰难。宝贝回家的志愿者曾几次到周小云家里了解情况,对比排查各种信息,终于在今年9月,打听到在江西新余,有一家周姓人家住铁轨附近,曾收养过一个男孩,男孩爬火车离家后便杳无音信。
“他的养父母已离世,我们又问到了周小云的原生家庭信息。”志愿者称,周小云的DNA最终与其亲叔叔匹配成功。
11月2日,周小云接到了志愿者的电话,被告知他的家在江西新余。周小云说,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个把小时后整个人才激动起来,立马打电话给女儿、干姐姐,“她们都很激动,对我说你终于有根了。”
张勇也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表示想陪周小云回家看看。11月10日,周小云从硚口到了光谷,住在张勇家中。11日清晨6时,张勇和周小云就出发了。驱车400余公里,近5个小时车程,一路上,周小云都很平静。临近高速路出口时,周小云突然激动起来,半边脸涨得通红。
11日上午11时30分许,汽车驶出江西新余高速收费站,等待周小云的是他的大姐,周小云下车后俩人跪地相拥而泣,“当年你走丢的时候,我们找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大姐声音颤抖着问。“我对不起你们……”周小云紧紧抱着大姐,不断地道歉。
见到其他兄弟姐妹哭泣时,周小云听不懂新余方言,只能用武汉话说:“我回来了,我们都要笑。”
离散47年终于回家
到离世双亲墓前跪拜
“热烈欢迎离散47年的阮金根回家。”在欢迎他回家的横幅上,周小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本名叫阮金根。原来,他在家中排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10多年前,有一个弟弟因救人溺亡。
二姐阮春莲说,在周小云3岁时,为了让他有更好的成长环境,父母将他送给了离家不远的周姓亲戚,便改名为“周小云”,亲戚家还收养了一个比周小云小一点的女孩。他在周家生活了3年多,有次被养父母打了,便爬火车离家出走,“我爸妈知道这件事后一直找他,因为没有他的照片,而我另一个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妈妈就拿着弟弟的照片到处找他。就这样找了两三年,一直没有消息,一家人才无奈放弃了。”
周小云想看看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可惜老人们都已离世。周小云也曾担心,自己走失时那么小,家人是否还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他们见面了还会愿意认自己吗?见面后,他立刻没了任何疑虑。走失时亲生弟弟才3岁,如今弟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和他弟太像了,性格、说话方式、爱好什么基本一模一样。”站在一旁的张勇说,饭桌上,周小云和弟弟共饮一碗酒,同分一块肉,这些情景让人泪目。
11月11日下午,团圆饭结束后,周小云要弟弟带他到老家走走看看,到亲生父母坟前祭拜。站在一片空地上,他突然想起:“就是在这里,小时候妈妈抱着我去看露天电影。”
中雨不断,在前往亲生父母坟头的泥泞小路上,本就跛脚的周小云走得很艰难,弟弟建议明天再来,但他坚持前往。在父母的墓碑前,周小云跪下,久久地抚摸着说:“我回来了,你们不用操心了,是儿子不孝。”脸上流下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