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霞
闲暇时总想起一些往事,埋藏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是那故乡小镇水库堤边的那栋教师宿舍楼,在一楼的第二间小屋里,有太多温暖的记忆。我的青少年时光,都留在了那间小屋与那座校园。
因为地势所致,那栋楼东边是三层,西边是两层。我们家住东边一楼的第二间,厨房在旁边一栋教学楼的楼梯间里,去我上课的教室,就要经过厨房的窗口。我的爷爷奶奶无子女,我三岁时,他们就把我领养在身边,非常疼爱我。记得我都上初中了,每天放学回家,还会撒娇地坐到爷爷的腿上,摸着他的胡子,缠着他讲故事给我听。
1949年前,爷爷在镇上教私塾,经人介绍跟奶奶结为夫妻,后来到乡下种田,再后来成了一名乡村中学的教书先生。
那时候,奶奶总是天还没亮就早早起床,生好炉子,烧好开水,把茶泡好,方便爷爷起床就有喝的。爷爷喜欢吃刚起锅的油条,只要逢镇上的热集,爷爷喝好茶,就要到油条摊前,来上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这是爷爷的最爱。爷爷喝过了的茶叶,奶奶就晒干做枕头。
爷爷奶奶为人温和,也很热心。我小的时候,村里的一些人,因为爷爷喝水量大,都叫他“水桶”。有时候,他们还逗我也去喊爷爷“水桶”。对于大家善意的调侃,爷爷不气也不恼。
记得当时我们班有个同学叫汪佑平,特别淘气爱动,喜欢打篮球。下课后到操场上打篮球,经过我家厨房的窗口时,他会趁我奶奶不注意,在锅里抓上一个馒头就跑。奶奶总是慈爱地笑着说:“慢点,别烫着了,不要跑‘哒倒’(摔倒之意)了!”奶奶一生善良,不曾跟任何人生过气吵过嘴。在她去世后出殡的那天,同村和周边村的人,都来送奶奶最后一程。
我上初中时,爷爷已经很老了,不再教主课,而是给各年级上历史课。每当在上我们班的课时,他从不注意我。他以为我不敢偷玩,可我总偷偷看藏在抽屉里的琼瑶小说,我几乎看完了那个时期琼瑶所有的小说。
我们读书的那个年代,试卷都是老师自己用油纸刻好,再用油墨印出来的,一张卷子做完,手背上都染黑了。每次爷爷在家刻试卷,我就偷偷把考题记下来告诉同学们,以至于我们班每次考历史几乎都考高分,爷爷欣慰地以为学生们都在认真学习。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太不懂事了。
真的好怀念爷爷教我们的那段时光。他上课时,眼镜架在鼻尖,从镜框上面看人,写字看书才用镜片。同学们总会在他背过身时,调皮地做些小动作,后面的同学用纸团砸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不小心会砸到爷爷的后背上,引来同学们的一阵哄笑。调皮的男同学,还会偷偷地把前面女同学的长辫子系在桌子上,下课起立时女同学痛得一声惊叫,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每每这个时候,爷爷会既严厉又慈爱地批评那些男同学。
我们生活了十多年的那间小屋,总共也不过十几平米,爷爷用木板从中间隔开,过道用布帘子做门,里面就成了我的闺房了。我的床头有两个红油漆的木箱子,上面叠着两个大纸箱,装着爷爷奶奶和我的衣服。窗户旁,放着一张书桌,我每天放学后在上面做作业、练字。爷爷奶奶的床在外面,他们床头是一张书桌,旁边放着吃饭的小方桌,窗边的洗脸架上放着脸盆,窗子下面放着几个存水的小水桶。那时候,学校的教职工都共用一个水池和水龙头。
多少次,我梦回那间小屋。那里,有我青少年时期的满满记忆,它一直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