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徐颖 通讯员 余嫚雪 摄影：通讯员 王亮
历史学越来越受到大众关注，历史成为当下新书的热门题材。近日，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罗新做客“长江讲坛”，在湖北省图书馆分享《当普通人成为历史的目的》，吸引了500多名观众到场。讲座的网上直播，也吸引了近3万名网友观看。
罗新著有《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该书中既有一个学者的严谨考证和史料出处，也有一个个鲜活的普通人的人生跌宕故事。有别于传统历史书写——以帝王将相为主角，以普通人为历史书写的主角，更契合当代读者的阅读趣味。
1
在南北朝的历史跌宕中，看见小人物的命运和悲欢
历史畅销书作家马伯庸曾分享自己写作的秘笈说，“在历史的缝隙中，去找小人物的蛛丝马迹。从人性的角度去理解历史记载背后所隐藏的情绪。”
虽然一个是文学创作，一个是学术历史书写，但从这一点上来讲，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罗新的专业写作，与马伯庸的文学创作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看见小人物的命运和悲欢。
中国历史上从东晋灭亡、南朝宋建立到隋朝统一全国之前，这一段时间被称为是“南北朝时期”，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动荡的时期。动荡历史中，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可能发生突变。
罗新在《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中所写的女性王钟儿，就是这样被时代改写命运的普通人。王钟儿本来生于南朝中层官僚家庭，24岁时嫁到士族之家杨家，之后在汝水盘旋的悬瓠城过了两年平静的婚姻生活。“不过安定的生活只有两年。两年后，毫无征兆地，如风中秋叶，如水上浮萍，和淮西成千上万无辜的军民人家一起，王钟儿骤然间被卷入时代的惊涛骇浪……”
公元466年，宋明帝刘彧与在寻阳称帝的侄子刘子勋二帝并立，内战几乎波及刘宋全境，继而演变为与北魏之间的战争。生于南朝中层官僚家庭的王钟儿，被迫卷入，家破人亡，两年后被掠为北魏平城宫的普通宫女，时年三十岁。
此后，她的命运又偶然地与北魏“子贵母死”制度发生了联系，意外卷入权力斗争的旋涡，先后以宫女和比丘尼（尼姑）的身份成为抚育两代皇帝的关键人物，在北魏宫廷生活了五十六年之久。
也正因这段特殊经历，王钟儿作为宫女的人生，才得以用墓志记录下来，被后人所知晓。北魏孝明帝元诩感念这位老保姆的抚育之情，慈庆（王钟儿出家后的法号）病情转重时，孝明帝来到昭仪寺探视，“车驾躬临省视，自旦达暮，亲监药剂”，慈庆去世后，孝明帝派当朝重要的笔杆子、中书舍人常景为慈庆撰写墓志铭。这块慈庆墓志于20世纪20年代重见天日。
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一句话“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罗新教授非常认同这句话。他说，在“帝王将相”的传统历史书写话语体系中，普通人的史料要留下来，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果普通人的史料摆在面前，而学者没有去研究和挖掘他们的故事，那相当于这些人又“死”了第二次，“历史学家有责任为历史上没有发声权利的普通人发声。”
2
王钟儿的一生，与北魏“子贵母死”制度发生了联系
《漫长的余生》中，王钟儿在北魏历经四朝（献文帝拓跋弘、孝文帝元宏、宣武帝元恪、孝明帝元诩）。她抚养了幼时的宣武帝元恪，后又在宣武帝的信任托付下，于七十余岁的高龄建立了一支由宫外良人组成的抚养太子元诩（即位后称孝明帝）的乳保团队。
罗新教授利用墓志等史料讲述了王钟儿漫长而又跌宕起伏的一生，并以她的眼睛去看她身处其中的时代，把皇帝、后妃、外戚、朝臣、宦官和宫女都还原为具体的人，看到他们面对权力时的喜悦、疑惧、张狂、绝望……随着王钟儿人生故事展开的，还有从献文帝、孝文帝到宣武帝、孝明帝近八十年的北魏历史，当然也有被时代的惊涛骇浪席卷的许许多多人。
比如写到北魏“子贵母死”制度时，罗新教授从身涉其中的每一个人的情感的角度，来写了这一项残酷的制度带给人的冲击。
“王钟儿入宫那一年，因为献文帝满十五岁了，临朝听政的冯太后不得不终止听政，让献文帝自己履行皇帝的职责。不过冯太后是有长远安排的。此前一年，孝文帝一出生，冯太后就把他从生母李夫人怀中夺走，接到自己宫里养起来……立皇太子之前，孝文帝的生母李氏被杀……”
宣武帝元恪的生母高氏（孝文帝的妃子）后来也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冯太后“要夺取并垄断元恪的情感归属，不仅要杀死他的生母，还要消除掉他有情感依托的那个人际圈子。这种做法，相当于从一个人的情感世界里删除其故乡……王钟儿就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成为一个尼姑，法号慈庆。”
王钟儿这位宫女被迫卷入到权力的旋涡中，罗新教授在《漫长的余生》中，就是透过她的眼睛，来静观她所经历的时代。
3
面向普通人的历史研究和讲述面临的困难，是留下的史料非常少
罗新教授说，很长一段时间，现代史学主要是呈现对历史的分析，而不是讲故事。这带来一个问题，历史是由许许多多具体的人的活动组成的，如何既能讲出故事，又能呈现出学术性，是他近些年在写作中思考的问题。
罗新认为，历史虽然是讲过去，但实际上也是面向未来的讲述中。正因为当代社会的价值是崇尚平等，所以看见普通人成为当下历史书写的潮流。不过他也坦言对普通人的历史研究和讲述也面临实际的困难，那就是留下的史料非常之少。
罗新认为，当下也是未来的历史。对于普通人的历史书写，其实不仅仅是历史学家可以做的事情，普通人也可以收集自己家族的历史资料，记录下自己家族的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