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徐颖

“文物，并不是僵死的东西，他们是一群曾经活过的人的思想和意图的表达。”我们可以从历史学角度去理解文物，从美学角度去理解文物。80后教授张曦告诉你，还可以从哲学和思想史的角度去理解文物。

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观念的形状：文物里的中国哲学》（张曦著），入选2023年“中国好书推荐书单”。

9月10日，“书香机关领读”活动——《观念的形状》书评会，在湖北省图书馆举行。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导张曦受邀来到现场，与读者群体分享创作感悟，活动由湖北省图书馆副馆长郝敏主持。

何尊，最早在青铜器上出现“中国”二字

《观念的形状：文物里的中国哲学》精选了中国历史上大小器物72件，来揭示从上古到王阳明所在时代数十个世纪中国人哲学观念的流变。

张曦说，选入这本书里的72件文物，每一件都是精心选择。除了极个别收藏在私人手中的，大部分都是他去全国各地的博物馆实地看过，跟文物有过非常近距离的接触。

全书开篇选用了最早在青铜器上出现“中国”二字的“何尊”。这件西周时期的青铜礼器，底座上122字铭文，讲述了一段3000多年前的故事——

大约在公元前1038年4月的一天，一位名叫“何”的年轻人，随同其他宗室子弟一起，在首都王宫受到周成王的接见。周成王告诉他们，由于自己的祖父文王受了“天命”，所以父亲武王才战胜了商王，从而有机会向“天”庄严宣告：“宅兹中国，自兹民”，意思是“我要住在天下的中心之处，在这里治理民众”。

张曦认为：“武王所说的‘中央之地’，并不是一个指示方位的自然地理概念。它是贸易、矿产、运输、信息网络中心，是政治和军事实力的中心，是王朝血脉祭祀和传承的中心。”“武王克商之后的3000年中，‘中央之地’的自然地理位置和规模尺度不断变动，但‘使华夏民族的所居之地成为天下中心’，这个念头却从不曾消散。”这其实也就是一直延续至今的中华民族大一统的“天下”观念。

武梁祠东壁画像，藏着中国读书人的精神

书评会现场，张曦教授为读者重点分享了书中收录的三件文物：武梁祠（东汉）东壁画像拓本、范宽（北宋）的《溪山行旅图》、蔡世新绘王阳明肖像轴（明代）。

位于山东嘉祥的武梁祠，是东汉时期武姓兄弟的祠堂和墓地。武梁是一位不得志的儒生，临死之前，为自己建造了一座祠堂。在东壁画最下层左角，隐藏着一位富有尊严却从未受官位的儒生，他庄严地坐在牛车里，接受着地方官员的致敬。

张曦介绍道，坐在牛车里的这个人，画的就是武梁自己。在汉代，有一种不做官的读书人叫处士。不做官的读书人，读的是天地至公至正的道理。因此在他们渺小的身躯中，承载的是天地至公至正的道理。他们以此自居。为什么壁画中地方官员要向一个坐在牛车里的处士致敬呢？“这不是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致敬，这是权力向民族精神和民族道理的致敬，”张曦说，他觉得这个壁画特别形象地讲述了中华民族的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就是在我们凡俗的生活之上，有一个叫作天道和天理的大道，“作为一个读书人，无论他是出仕，还是身在乡野，都要守住这样一个担当。”

一千多年前，中国人就有宏大的宇宙观

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不仅是绘画史上的经典，在哲学学者张曦看来，它也是一千多年前中国人宇宙观的表达。

“画面沿中轴布局，轴线犹如天极，将万物锚定在各自的位置上。画面上三分之二的部分，是一座耸入云霄的巍峨高山，构成远景。山中峡壁夹出一缕瀑布，如九天银河倾泻，坠入到画面中段后，立即消失于无可知之所。”近景在画面下三分之一部分描绘人间实景。

张曦认为，画家所绘的远景与近景之间，宛如一片神秘的虚空，昭示着巍峨高山与喧闹人间不可逾越的界限。在近景中，赶路的商人、背着行囊的僧人，都十分微小。“人迹如此微不足道，人在自然面前，情不自禁心生畏惧。这是我们中国人在一千多年前对于宇宙奥秘的洞察，宇宙自然地存在，并不是为了人而存在。”

从“阳明心学”，学习立世立心之道

在《观念的形状》一书中，张曦以王阳明为结尾。王阳明的心学，完成了新儒学精神的平民化过程。

公元1520年春夏之际，武宗仍驻留江南，奸小的算计和迫害远没有停止。但在和前来看望他的弟子陈九川谈话时，王阳明却说：“‘良知’是一个人心灵的家底，只要人不刻意蒙骗欺瞒它，扎扎实实按照它的指引去做，善就一直存在，恶就无影无踪，心就会稳稳当当，快快乐乐。”

张曦说，上海博物馆收藏的蔡世新绘王阳明肖像轴（明代），是王阳明的弟子蔡世新所画，王阳明最喜欢这幅画像，这幅画像画出了王阳明的轮廓和他刚毅的面容。张曦认为，王阳明是一个真正地活过的人，他的生命鲜活，接近于我们每一个平凡人的基本特征，所以他面对苦难和曲折时，选择直面苦难，庄严地活着和努力，才变得那么地具有可学习性。

■图①②③④分别为《观念的形状》书中介绍的青铜礼器何尊、武梁祠（东汉）东壁画像拓本、《溪山行旅图》、王阳明肖像轴（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