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14日

棉开二度

□叶青

棉树初度开的是花。每年六七月份,家乡的棉树进入初花期,棉丛随处可见乳白色,或粉红色,或淡黄色的喇叭状花朵,它们藏于手掌般层层叠叠的绿叶中,不骛虚名,不慕夏花,静静地盛开,悄悄地萎谢,默默酝酿着温暖人间的梦想。风吹绿浪,花翩蝶舞,偶尔飘落几片花瓣,被爱美的女孩儿捡起做成了书签。

棉树二度开的是像花的棉。花落,棉桃青青,个个守口如瓶,深藏着白花花的心事。晚秋的风,在棉地肆意泼彩,将棉树染得五颜六色。饱胀的棉桃熟了,洁白的棉花在沉默中爆发,龇牙咧嘴地绽放,好似朵朵白云挂在棉枝上悠闲歇脚。

相较于棉树的花,我更喜欢像花的棉。诗人叶千华也表达了对棉花的喜爱:花开不为人赞美,花放不求谁闻香。只是献花送温暖,只是用花做衣裳。过去捡棉花是件机械的人力活,农人粗糙的手掌在棉树上下翻飞,棉花便整团整团地从棉壳中被抽了出来,绵密,洒脱,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棉花纤维众多,细若汗毛,手拉手、肩并肩地交织在一起,暗藏一股团结的力量!

母亲心灵手巧,将新棉晒干去籽,动手纺成棉线,裁成棉衣,缝成棉鞋。记得儿时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嗅着棉花的味道步入校门,哪怕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浑身上下也是暖烘烘的。还记得那时进村入户的弹花匠最受欢迎,棒槌有节奏地敲击弓弦,发出“咚咚咚,嗡……”的美妙声响,棉花随之上下舞动,渐渐蓬松柔和,体积变大好几倍。然后,弹花匠麻利地牵上红棉线,用厚重的木锅盖压实,就制成了普度众生脱离冷海的棉被。过去女孩儿出嫁,除了时兴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等“三大件”,最能看出嫁妆丰薄的要数棉被了。

我有五个姐姐,家里自然没少种棉花。父母总是用自产的新皮棉,为姐姐准备少则六床、多则十床的棉被。嵌有大红喜字的棉被又厚又软,轻的七八斤,重的十多斤。“催亲”鞭响,送亲启程,母亲一把抱住棉被开始“哭嫁”,久久不舍松开……成人后才明白,母亲是将疼爱与牵挂,缝进了陪嫁的棉被。仔细玩味,感觉天下父母的心,其实都是棉花做的。

五个姐姐先后出嫁,从她们生活的轨迹,我觉得女人的一生,像极了棉开二度般盛开二花:女人待字闺中,美少女一枚,花骨朵一般,像棉树的花一样,娇艳盛开“少女花”;女人成家后,就沾染了烟火,跌进了生活,将琐碎的日子打理得一尘不染、热气腾腾,渐渐变得圆润、饱满、成熟,像枝头的棉花一样,怒放蓬松的“熟女花”。

棉开二度,女盛二花,所有精彩的绽放,只为温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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