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雄超

盛夏溽暑，酷热难耐，食欲不振。这时倘若能吃上一碗故乡的凉粉，必定能祛暑降燥，安神养胃。

彼时，新麦既收，磨面粉余下麦麸。这麦麸本是下脚料，一般用作猪食，但乡下农妇心灵手巧，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将其当成制作凉粉的原料，制成消夏的美食，价廉物美，口味颇佳。

凉粉制作过程简单，但也是一门技术活。吃罢晚饭，收拾停当，母亲找出纱布小袋，抓两碗麦麸倒进去，扎紧袋口。又用陶盆打上半盆井水，把清洗干净的搓衣板斜搁在陶盆里。母亲稳稳坐在陶盆边，把纱袋放进陶盆浸泡，静待纱袋泡涨，她就专心致志地在搓板上搓揉纱布袋。反复搓，使劲揉，纱布袋中就有白色的浆水汩汩流出。母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们见状，连忙拭去她额头的汗珠，又挥动蒲扇给她降温，心里想着明天就能吃凉粉，越发扇得起劲。

一直到纱袋里再也揉不出浆水才罢，这时陶盆里是白色稠稠的浆水。母亲顾不上歇口气，端起陶盆，把浆水缓缓注入锅里。又点燃麦草把子，用文火慢慢熬。一时间，麦浆麦草气息散逸，清香袅袅，四处弥漫。

不一会，锅中麦浆变得浓稠，咕咕冒泡，嘟嘟作响。母亲不停地用木勺搅拌麦浆，直至成糊，然后舀到陶盆里，用纱布罩住。母亲嗓子嘹亮，喊来父亲。父亲光着膀子，端着陶盆走到院子里。我们忙不迭架好木梯扶着，父亲稳稳地登上梯子，把陶盆搁到屋顶上。经过一夜的月照风吹露凉，麦浆糊凝固，就是一大块凉粉了。

第二天清早，母亲吆喝起父亲把陶盆端下来，放在阴凉处；然后打来清凉的井水，缓缓注入陶盆浸着。陶盆里凉粉晶莹剔透，温润如玉，弹性十足。正午，知了嘶鸣，热气逼人，炎光灼人。我们奔跑着打来冰凉的井水。母亲用一大肚白瓷壶，装满井水，兑上白醋，加上红糖，调好口味。然后小心翼翼用刀把陶盆里的凉粉块切成小丁，用木勺给每人舀半碗，再倒满红糖醋水。我们一人一碗，用瓷匙轻轻搅动，叮当之声，清脆可闻；凉粉涌动，有如白玉戏水。轻啜慢抿，酸酸甜甜，爽滑嫩润，唇齿留芬，沁人心脾，就觉得全身通泰熨帖，世间至味和人生快意莫过如此。

如今，防暑降温的用品很多，不似儿时，一碗简单的凉粉就能慰藉一个燠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