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
人真是奇怪,年少时以为家乡就是整个世界,成年后却一心想着诗与远方,等老了又念叨着落叶归根。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毋庸置疑,那份对故土的执念,似乎天然地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我现在居住的城市襄阳,离老家三百来里路,过去坐中巴车,由于中途揽客,很夸张地要从上午走到下午,现在高铁只用三十分钟,几乎连打盹的工夫都不敢有。初到这个城市,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饮食,尤其是早餐。从小养成的习惯要推倒重来,并不容易。要想入乡随俗,就只能去适应,而我后来被同化,可是硬生生“饿”出来的。
在老家,我们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米饭,你没看错,我们连早饭都是正餐,如果来了客人,大清早更是“呼儿将出换美酒”呢。这里把早饭叫作过早,清一色的面条店,什么牛肉面、牛杂面、豆腐面、海带面、炸酱面、热干面等不一而足。其实在老家也吃面食,不过不是面条,整个夏天基本都是吃的锅贴馍,那才叫一个香咧。再说这里搭配面条的自酿黄酒,本地人趋之若鹜,甚至有的就为那碗黄酒,外地人初喝就如同淘米水,这不禁让人联想到鲁迅先生在那篇《藤野先生》里描述的“可惜每天总要喝到难以下咽的芋梗汤”,一点也不夸张。
如果早餐吃不惯面条,又无法复制家乡的早饭,那就只能干饿着,有时候实在饿极了,买一碗面条,吃几口垫垫。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中,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然也适应了这里的面条和黄酒,胃口变得“本地化”。如今我来到这个城市足足三十年了,离开故乡时十六七岁,已然“乡音无改鬓毛衰”。
父母的情况倒显得相映成趣。也许是性格决定命运吧,父亲严重地水土不服,哪怕在这里过了近二十年,直到离世也没适应,一直嚷嚷着要回老家。他说不适应饮食,不适应语言,不适应车水马龙,不适应高楼大厦,总之一切都不适应。母亲则如鱼得水,直感叹城市里连垃圾都变得值钱,方圆几十里更是摸得比我还清楚,结识的老朋友一茬又一茬。当然,母亲每年雷打不动都要回老家玩一段时间,看看以前村里的老姊妹们,拉拉家常叙叙旧,以解相思之苦。
“从前慢”,许多人终其一生守着家乡的那片天,对故土的眷念显得直白而深沉。而如今,我们大多数人像候鸟迁徙一样,为自己,为儿女,从故乡到他乡,从熟悉到陌生,又从陌生到熟悉,寒来暑往,四季更替,哪个不是一边甜蜜回忆故乡的轮廓,又一边努力融入异乡的生活,只因,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