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继生
父亲一生不喝酒、不打牌,唯独对烟情有独钟。
最廉价、最低档的“大公鸡”,一毛钱一包,他说最适合他的胃口。其实他何尝不想抽清爽可口、价格贵点的烟呢?条件不允许啊,俺有兄妹五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全靠父亲每月三十多元的工资养家糊口。
记得有一年,我读初中放寒假,临近春节父亲带我到商店帮了十多天忙,我目睹了父亲“烟君子”风采。因为他在抗日战争时期,作为革命群众在给大别山上新四军送物资途中,被乡丁抓住吊在乡公所打成半耳聋,组织上照顾他,单独安排在土特产柜。父亲闲时,嘴角叼着烟,把货架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当接待顾客时,一边耳朵夹着烟,一边轻言细语,和颜悦色,请对方稍大点声说话提要求。顾客走了,父亲才从荷包里掏出火柴,点燃烟,猛吸几口,狠狠地享受下。
父亲一辈子吃的是粗茶淡饭,节约;穿的是土气的布衣布裤布鞋,节俭;喝的是不带茶叶的开水,省钱。他生活上几乎到了吝啬的地步,然而“烟风”很大气。街坊邻居到家里串门聊天,父亲撕开“大公鸡”烟盒口子,随手一撒,个个烟友有份。1974年下半年,由父亲陪同,我下放农村回老家山区插队。他衣兜里,一个装的是“大公鸡”,供自己用;另一个装的是几包上档次的“游泳”,撒给塆里男丁抽。
有一次晚上要讲自传材料,父亲拿起钢笔,在“大公鸡”的烟雾缭绕中,打开了记忆闸门:有过十多岁失去双亲,吃百家饭长大孤儿的苦难;有过为新四军买文具纸张被日本宪兵队抓住又逃跑的险境;有过肩挑货担,奔波于黄(安)大(悟)孝(感)的劳顿……情到深处,父亲不禁摘下眼镜,掐灭烟头,擦拭眼角泪花。
我们兄妹陆续参加工作后,看到父亲抽烟咳嗽,想劝他戒烟又于心不忍,干脆,满足他唯一嗜好,先后派送“圆球”“永光”“星火”等中档烟。父亲就佯装责怪我们,让我们不要瞎花钱。
尽管抽的是“大公鸡”这样的差烟,但父亲人品绝对不差:家里,是好丈夫好父亲;单位,正如1977年父亲病逝后追悼会上,商店经理评价他:不贪不占,为人朴实,敬业奉献好员工。
谨以此文,怀念远在天堂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