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
进入夏季,家里冰箱总被塞得满满当当,白的豇豆,绿的薯尖,青的辣椒,红的苋菜,紫的茄子……凝视这些原生态的蔬菜,脑海浮现出母亲的菜园。
母亲的菜园只有二三分地,原本是一片洼地,一下雨就变成了大水凼。儿时的我喜欢去那里戏水,有次不小心滑了进去险些丢命。父亲一声狂吼,气愤地扛起铁锹,开启了愚公移山般的造地运动,填埋那块想要“吃人”的洼地。他将泥土一锹一锹往洼地中央赶,四周形成的水沟足有一米见宽,父亲称之为护园河——既可浇灌菜园,又可防鸡群入园抢食青菜。
父亲在世的时候,包揽了菜园里“挖呀挖”的体力活——翻地、碎土、起沟,坑洼毛糙的泥土地,被父亲精工细作成一畦畦菜地,像琴键般规整地排列着,煞是好看。母亲负责“撒呀撒”的细密活,她从口袋里摸出菜种子,置于手心,紧扣五指,手臂前后规律地摆动,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星星点点的菜种子带着母亲的体温,蹦蹦跳跳住进了泥土的温床。
每天傍晚,母亲都要去菜园浇水、扯草、捉虫。我喜欢跟在母亲身后,将长杆水瓢伸进护园河里舀水,然后用力一挥,条条清亮的抛物线蘸满酡红的霞汁,像七彩虹桥挂在空中,稍纵即逝垮落在菜地里,润泽滋养着我家的“菜篮子”。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总能将菜园里的蔬菜变成餐桌上的美食,满足一家上十口人的朴素营生。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躬耕菜园,一茬接一茬,一季跟一季,一年又一年。辣椒开花了,母亲抢着打掉底层的枝丫;南瓜疯长了,母亲急着掐断生长点;黄瓜花满藤蔓,母亲忙着摘花朵……我甚为不解,惋惜地说:“长得好好的,摘掉怪可惜的。”母亲平静地说:“过早开花,难得修成正果;过快疯长,难以坐果成器……”母亲平实的话语,猛地将我点醒。是啊,凡夫人生不也需要顺应自然、学会取舍吗?
菜园成了母亲的世外桃源,也成了我家一日三餐的“大后方”。“奶奶种的菜真好吃。”女儿感恩的话语,让电话那头的母亲乐不可支。
如今,母亲已八十有五,仍不舍放下那块菜园。开始我以不拿蔬菜作抗议,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母亲的电话来了,唠叨园子里的菜吃不完,准备腌咸菜做酱菜。我立马妥协了,她有高血压,医生再三叮嘱,“要想血压稳,不吃腌制品”。于是,任母亲将各色蔬菜装满后备箱。
“既然妈妈放不下种菜,何不用行动去迎合她的喜好,”妻子提议,“我们经常回老家帮妈妈种菜吧。”今年春天,我主动拿起铁锹,学着父亲的样子翻地整畦,妻子学着点肥播种,母亲又惊又喜:“儿呀,你们一起种菜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我和你父亲!”
我感觉鼻头酸酸的,但干劲却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