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自力

父亲对麦子是有感情的，他说麦子救过很多人的命。

在吃不饱的年代，五六月份注定是难熬的。“麦子未熟秧未插”，一担新麦，解决了青黄不接的难题，所以晒麦格外重要。

村里的麦场很古老，貌似我记事起，那就是打麦晒麦的地方。刚打下的麦，赶紧晒干入仓，成为最紧急的事。如果打麦遇到连阴雨，那是特别愁心的，因为家家等着磨面粉下锅呢。扬过的麦子，粒粒饱满，堆在一起，像金子般喜人。均匀地摊开，一般两个太阳就差不多。

辛苦打下的麦子，自然舍不得浪费。晒麦时，几乎每户人家都要出人出力，大家一起轮流着照看鸟雀。麦场也是我们的游乐场，我们常常在树下玩蚂蚁、捉蜻蜓。乖巧的孩子，戴着草帽拿着竹棍，一动不动地站在晒场边，比地里的稻草人还要尽职。

麦收时节，既要抢收，还要抢种，真的是与时间赛跑。可是，这时候往往进入梅雨季节，不期造访的雨，给晒麦造成了不便。有时早晨还是好好的天气，等把麦子铺满晒场，中午就可能下场大雨，在等着麦子吃的时候，雨把麦子淋湿了是最糟心的事。那时没天气预报，看云识天气成了最管用的办法。“云往北，好晒麦；云往南，水潭潭”，这是父辈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意思是云朵向北飘，大概率是晴天；相反，向南方移动，则有可能下雨了。晒麦时间长了，我们小孩子也学会了看云，常常跟着父辈一起抬头看天。晴好的天气，麦场都被晒得满满的，一地金黄，很有画面感。那些金黄的麦粒，总要被我们想象一番，如奶奶做的疙瘩汤，父亲的刀削面，还有母亲拿手的火烧粑，如此等等。

当然，有时天气不按“套路”来，刚刚是万里无云，突然之间飘来一些黑色的云朵，让人看了就格外紧张。于是，铜锣一响，全村人都来麦场“抢麦”了，真有“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的意味。偌大的麦场，一时之间聚满了人，人多力量大，要不了一会儿，麦子全部被抢收回家。有粮一起帮忙收，这在村里已是多年的习惯。

机械割麦后，麦场就退出了人们的视野。麦子直接拉回家，倒在楼顶上晒。遇到梅雨天气，麦子用机器烘干。“时代变了，连晒麦的方法都不一样。”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父亲，常常感慨着说。

离开故乡多年，但每每闻到麦香，我都忍不住想起儿时晒麦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