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6月13日

韦应物的雨

□马庆民

雨,本是自然界寻常之物。然而一旦进入诗歌,在诗人细腻、敏感的笔触下,便会生成如琴弦般拨动心灵的音符,或清新灵动,或广阔辽远,或厚重深沉。

诗歌鼎盛的大唐,“雨”作为一种文学意象,催生了大量佳作。如杜甫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如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如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如陆游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哪怕千年之后,我们依然会在一场雨中,想起一个人,吟起一句诗。

下雨的时候,我会想起韦应物。提起韦应物,最为人熟知的应该是“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抑或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但我最喜欢的却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诗中只稍带了一句雨,却给人处处是雨的感觉,每每读来,一幅静美闲适之风,扑面而来。

韦应物是山水田园派诗人的杰出代表,后人以“王孟韦柳”并称。白居易在《题浔阳楼》中云:“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明确指出韦应物与陶渊明都是他追慕的对象;苏东坡对他也是推崇备至,有诗云:“乐天长短三千首,却爱韦郎五字诗。”

韦应物酷爱写雨,他笔下的雨,清新自然又饶有生意,呈现出来的美,清朗、疏淡、空灵、幽僻……不同于王维的超然,又异于柳宗元的清峭,是一种幽寂之美;既有孟浩然等山水田园诗派的清淡闲远,也有杜甫伟大的现实主义的忧国忧民,和对黎民百姓深沉的爱。

能发现并写出这种不一样的美,与韦应物的出身很有关系。韦应物的家族为关中望姓之首,不但贵宦辈出,文学方面亦人才迭见。关于韦氏家族的豪横,旧唐书里有一句话可以做最好的诠释:“议者云自唐以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其孝友词学,承庆、嗣立力量;明于音律,则万里为最;达于礼仪,则叔夏为最;史才博识,以述为最。”整个唐朝,韦家出了17位宰相、一百多位刺史及以上的人物,这等繁荣,找遍唐朝,也扒拉不出几家可以比肩。

韦应物宦海生涯起步很高,14岁就以门荫补“右千牛”,第二年便成为唐玄宗贴身侍卫,“扈从游幸事”并“入太学附读”。然而好景不长,“安史之乱”后,韦应物便撤出“叁卫”,一心在太学读书并开始创作诗歌。

自此,韦应物做起了“宅男”,且喜欢上了“雨”,每当雨天,他就爱站在窗前观雨,挥笔写下“青山满春野,微雨洒轻埃”“微雨霭芳塬,春鸠鸣何处”“萧条集新荷,氤氲散高树”……

雨停了,他喜欢干啥?——“不觉朝已晏,起来望青天。”关于这首诗,《岘佣说诗》曾评曰:“如出五柳先生口也。”细细品来,确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高雅风姿。

顺应自然的人生态度,是韦应物诗歌的一大特色。韦应物对遭遇不忧,不悲,用远离的心态面对自然风情,追求宁静和清净的生活方式。因此,他笔下的“雨”,融入了不一样的闲静之美。

韦应物的雨,在诗歌史上留下了不可抹杀的一笔。哪怕穿越了千年的岁月,慢慢品来,依然心头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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