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芒
儿时印象里,饺子是很高级的美食。白白胖胖的皮,包裹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馅,咬一口那味道终生难忘。
在我们村,人们都是逢年过节才会吃饺子。例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如我考上大学的那年秋天,爷爷就特意请我吃了一顿饺子。
考上大学现在看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放在24年前的我们村,那绝对是凤毛麟角了。更重要的是,我是跳了一级,高二只读了上学期,然后下学期就读高三了,只读了两年高中就考上了大学,这在当年可以说是一个轰动了方圆几十里的大新闻。
爷爷当时特别激动。
爷爷显得比我们所有人都高兴,一度要请戏班子来搭台唱三天三夜的大戏。这个想法因为太张扬被家里人集体反对而作罢,但爷爷的喜悦丝毫不减,人像年轻了20岁。
他决定要亲手包一顿饺子给我饯行。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起得很早——我不想患了几十年腿病的爷爷为我的一顿饭而太过于操劳,想给他搭把手。
“你爷买菜去了。”奶奶微笑着说。奶奶的微笑反而让我更加觉得过意不去了,我来不及说什么,转身冲进了蒙蒙的雨里。蓦地,一个佝偻的身影闯进我模糊的视线,是爷爷!他弯着腰,苍老的身躯依靠腿和拐杖的支撑艰难地挪动着,泛白的解放鞋上,沾满了泥土。
“爷爷……” 我没有哭,虽然我的心在淌泪。我接过菜篮子,扶着爷爷走在泥泞的路上。
一丝凝聚了岁月的笑,爬上爷爷布满皱纹的脸。“娃儿,你奶奶和我都老了,让你吃顿好饭,就是我们最大的支持了。上大学要出远门,咱们半年不得见面,这顿饺子,会让你一路顺利,圆圆满满。”
一辈子干粗活的爷爷平时并不下厨,这是他第一次包饺子。我禁不住感激与惊异,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顾不得撕扯薄而透亮的面叶子,用调羹挖起满满的一勺儿肉馅,“砰”得一声反扣在上面,再用裂开了茧的老手像拧绳子一样合上了它,最后用力地把“绳子”的两端压在了一起。
我突然发现,爷爷的食指上有一个玉米粒般大小的肉疙瘩。噢,爷爷说过,那是他几十年来锄地时被锄柄给磨出来的。
那天我很想尝一尝爷爷亲手包的饺子,可是自始至终,那些形状特别的饺子都盛进了爷爷自己碗里,我的碗里仍然全是奶奶包的饺子。
爷爷后来说,他包的饺子馅撑得太满,好多都煮烂了,怕烫住了我嘴没敢让我品尝。他让我放寒假回来再过来吃一顿,那时候他包的饺子就拿得出手了。
如今,我在城市里已经生活了20多年,去过10多个国家,吃遍了世界各国的美食,但饺子依然是我最爱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