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黄河

我父亲的一只饭碗，用了二十年。那是爷爷在父亲十岁的时候，从小镇上买给父亲的礼物。父亲那时候还捧不了那只大碗，爷爷就盛了饭，夹了菜，把那只大碗放到小靠背椅子上，父亲坐在小马扎上，低头吃饭，那只碗大到可以盛下他整个脸。

父亲长大了，就喜欢端了饭碗，蹲在门前十几步远的那棵大槐树下吃饭。他满满的一海碗饭，最上面是菜，绿色的菜，白色的饭，就好像一个小小的仓库堆积的粮食。父亲从不另外盛饭，他边吃饭，边看远处的天，近处的地，也有邻居喜欢把饭碗端出来吃的，父亲就和那人一起蹲在地上，谈天说地，也有的时候把碗里的菜和对方换着吃。

家里买不起好的饭碗，只有一些粗瓷碗。碗外有一些绿色的青草，红色的花朵，或者一片蓝色的图案。有的时候，碗边上或者碗里有一两个小疙瘩，可是也不碍事，母亲喊我们拿碗的时候，常喊道，把那只小疙瘩碗拿来，或者说把那只缺边碗拿来，就好像叫我们去约那个老熟人一样。那些碗跟了我们好多年，拿在手上的时候，就好像跟一个老朋友握手，那样的亲切，又是那么的温馨。

母亲喊我们拿碗，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因为拿起了碗，就有了可吃的东西，那个年代，能有一碗吃的东西，是天大的喜事。

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都是从端起饭碗开始，到放下饭碗结束。端起饭碗的时候，也是家里最温馨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一起，边吃边说着一些事情。从学校回来，我总是在大人们吃饭的时候，告诉家里人，我要钱买什么东西，学校里又收什么钱了。只要不太过分，他们总满足我的要求。我想大概是看到我端着饭碗吧，俗话说，雷都不打吃饭人。家里人生气，就狠狠地把饭碗搁到桌子上，那响声不亚于打我两个耳光。

要是有人不吃饭，那可能生气或者病了，他连碗都不端了，这话一说出来，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他端了碗呢，这话说出来，一家人都开心高兴。

父母常跟我们说，要把碗里的饭吃干净。小时候的我们，听到这话，就伸出长长的舌头，把粘在碗里的饭舔干净。可是长大了，觉得他们唠叨。有的时候，吃了一半就把碗放下，不吃了。母亲总是舍不得把那些饭倒掉，下次煮饭的时候，就少放一些米，剩下的饭她热了吃。

饭碗里有太多的故事，它承载了一家人的酸甜苦辣，只有把饭碗捧在手上，一家人的心里才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