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权
艾香袅袅,布谷声声。
五月的乡村又是成熟的季节,绿意盎然的田野里夹杂着片片金黄,那是成熟的麦地。南山北坡,岭上沟边,昨夜还齐刷刷指向天空的麦穗,经过一夜雨露的恩泽,全都害羞得垂下了脑袋。瘫软的麦秆释放出一种成熟,满足,诱惑的气息,干燥的季风迅速把这些气息变成香甜的味道送进农人们酣畅的睡梦中。
春等一日,夏等一时。勤劳的农人总是起得很早。启明星犹在天空闪烁,农人们已踩着鸡鸣蹚着露珠走向金黄的麦地。头天晚上就磨得明晃晃的镰刀在麦棵子间嚓嚓作响,沉甸甸的麦子应声倒地,在农人们身后排成一溜儿剪刀状的麦垛子。东方渐渐发白,地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因为阳坡的麦子比阴坡熟得早,山上的麦子比山下迟,乡亲们就会自发地互相帮助,合力抢收先熟的麦子。
沉寂的麦地一下子欢腾起来。嘘寒问暖的,插科打诨的,吆喝声,笑骂声,此起彼伏山山回应,莹白透亮的麦棵子也激动地抖个不停,栗红的麦粒欲露还羞,低垂着脑袋的麦穗在镰刀与老茧的碰撞里迅速瘫软。太阳越来越高,麦地里也越来越火热。知了声嘶力竭地叫唤,布谷鸟不停地喊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镰刀飞舞,麦子倒下,刚才还波澜起伏的麦浪眨眼间就成了匍匐在地的麦堆,麦桩子马蜂窝一样对着天空吹着口哨,催着农人们赶快进行下一步的劳作。
开始捆麦子了,捆麦子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年人,力气小些的女人帮忙抱麦子。扛麦捆子的力气活儿当然是年轻力壮的男人们了。麦捆子旁站定,深呼吸,侧身弯腰,双手紧扣木榣子,一声呐喊,肚子跟着一挺,一捆水缸样的麦子就到了肩头。这些犁耙水响的汉子们扛着麦子也还要你追我赶,狭窄的田间小路上只见麦捆子不见人,人动麦捆动,就像一座座小山在路上跌宕起伏,一直起伏到主人家的场院里。
场院里早已安装好了脱粒机。突突突,随着马达的轰鸣,柴油机喷出一股浓烟。机器一响,全场一片欢腾。轰的一声,麦粒扑扑落下,一蓬蓬麦草激射而出。拿木耙子的赶快扒去麦粒上面的麦糠,最近的杨叉手将杨叉插入麦草,轻抖,放下,再抖叉起,传给下一站杨叉手。如此三番五次,直到麦草中不落下一颗麦子。最后两个杨叉手不再翻抖麦草,把麦草一层层拍实打堆,然后一杨叉撅起,送到更远处的麦草垛……喧闹声中,人人满头大汗却欢呼雀跃,打麦场上热火朝天。麦捆子越来越少,麦草垛子越来越高。脱粒机终于在喷出最后一把麦草后停止了转动,屋顶上,树梢上落满了麦芒与灰尘,几只麻雀蹲在电线上,望着场院里白里透红的麦子咕咕地吞着口水。
一缕晚风拂过场院,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甘甜的麦香,一阵五月乡村特有的麦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