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陈凌墨 姚赟 赵贝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姚赟 刘中灿
2023年是野生中华鲟“厚福”从武汉到北京的第8年。作为世界上唯一的在人工环境中生存的野生中华鲟,年近40岁的它是北京海洋馆的超级明星,被称为“鲟鱼女王”。
5月20日,武汉中华鲟保护中心成立一周年之际,武汉市农业综合执法支队首次公布了9年前中华鲟“后福”被救护上岸时的影像资料。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的“厚福”就是当年的“后福”。它的存在,延续了一个物种1.4亿年的进化历程。极目新闻记者分赴北京、武汉两地,关注与恐龙同时代的古老物种中华鲟的命运。
武汉 9年前“后福”重伤在汉获救
中华鲟是最古老的鱼类,曾和恐龙生活在同一时代。每年10月至11月,它们会到长江上游繁殖。幼苗顺江而下,在长江口稍作停留,然后在大海中发育。性成熟后,无论游出多远,它们都会遵循古老的基因,溯长江而上,完成种群代代延续,往返行程至少长达5000公里。
2014年11月15日,“后福”正是在洄游产卵的途中,被人们发现。
当天上午9时许,武汉渔政部门接到电话:在武汉市新洲区双柳街江段,有渔民误捕了一条数百斤重的中华鲟。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的科研人员立即赶到现场。“当时它奄奄一息。”5月20日,长江水产研究所研究员、武汉长江中华鲟保护中心主任危起伟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这是近20年来发现的最大的野生中华鲟,但当时已经翻了白肚,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全身伤痕累累,鼻孔撕裂,头部、唇部、鳃部、尾柄等部位有多处伤口,还有一些陈年旧伤。
经过专门车辆6个小时的长途运输,这条中华鲟于当晚抵达湖北荆州的太湖中华鲟保育基地。经过彻夜治疗,它暂时脱离了危险。危起伟给它起名“后福”。“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危起伟说。这是他从事长江鱼类研究三十余年来,第一次给鲟鱼命名。
“后福”在太湖中华鲟保育基地待了一个多月,接受药物治疗、潜水护游、侧翻纠正、人工造流、液氧增氧等不间断护理,基本恢复健康。但是,它一直拒绝进食。
让野生中华鲟在人工环境下开口摄食,可谓世界级难题。在中国,只有北京海洋馆在长江水产研究所专家的指导下完成过这一任务。
2015年11月14日,“后福”从湖北荆州出发,于11月16日抵达北京海洋馆。
北京 “厚福”成为北京海洋馆明星
5月20日上午,北京海洋馆的巨大玻璃水池里,一群中华鲟来回游弋,姿态悠然,吸引了众多游客观看。
这群中华鲟中个头最大的,就是“后福”。到北京后,它被改名为“厚福”。其体长3.6米,重300公斤,年龄近40岁,是世界上唯一的在人工环境中生存的野生中华鲟,被称为“鲟鱼女王”。
“厚福”周围的几十尾中华鲟,都是它的“后辈”——人工养殖的子一代和子二代。和“厚福”不一样,它们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人工环境,从来没有见识过长江和大海。
北京海洋馆养殖技术总监杨道明介绍,“厚福”刚到北京时,各方面状况都不理想。“它那时很瘦,总是躲在角落里,不游动,也不进食。”杨道明回忆。这是鱼类生物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无异于慢性自杀。
为了帮助“厚福”适应环境,海洋馆采取了亲和训练,安排饲养员每天下水与它一起漫游,并采用灌食方式将调配好的食物塞进它的口中。渐渐地,“厚福”恢复了体力,开始主动进食。
今年是“厚福”在北京的第8年。它是北京海洋馆的“超级明星”,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在众多中华鲟中寻找它的身影。
内蒙古游客张先生告诉记者,他利用到北京出差的机会,专门抽空来观赏中华鲟。“它们的成长和洄游之路非常艰难。能在这里看到野生中华鲟,很不容易。”张先生说。
杨道明介绍,随着中华鲟馆逐渐壮大,北京海洋馆推出了相关科普活动和课程,让更多人认识、了解中华鲟,并参与中华鲟的保护。
对中华鲟而言,40岁算是耄耋之年。杨道明说,随着年龄增长,“厚福”出现了一些基础疾病。此外,它越来越胖,存在腺发育的可能性。为此,海洋馆专门安排工作人员,密切观察它的情况,根据其游动频率、呼吸节奏等判断它的身体状况,如果发现不对劲,及时研究并制定相应对策。
“我们一周喂它三次,除了基础食物,里面还添加了各种维生素和营养成分。”杨道明说。“厚福”目前的状况,可以用“平静”来形容。他们希望“厚福”尽可能活得久一点,让更多人见到这一尾珍贵的野生中华鲟。
据介绍,2005年,在中国渔政指挥中心和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的推动下,北京海洋馆联手长江水产研究所,正式启动中华鲟迁地保护行动。18年来,396尾中华鲟来到北京海洋馆,在这里得到精心呵护。其中,228尾野生及子一代中华鲟在这里康复成长后,回到了野外的家乡。
现状
6年未发现中华鲟自然繁殖
中华鲟被称为“水中大熊猫”,是长江流域水生态系统的“旗舰种”“伞护种”。今年2月,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主任马毅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将实施中华鲟“陆-海-陆”仿生活史接力保种,开展产卵场江段自然繁殖实验,防止其野外种群灭绝。
记者了解到,在目前已知的中华鲟唯一天然产卵场——湖北宜昌葛洲坝下水域,科研人员已连续6年未发现中华鲟自然繁殖。近年来的监测表明,每年洄游到葛洲坝下水域的中华鲟数量,仅十余尾。
危起伟介绍,中华鲟繁殖群体数量需要达到100尾左右时,才可能产生自然繁殖。
近三十年来,长江中已累计放流人工繁殖中华鲟逾700万尾,但其野生种群自然繁殖仍无法恢复。
中华鲟保护,任重道远。
2022年5月20日,武汉长江中华鲟保护中心成立。一年来,该中心做了大量的科研、成果发布、专业讲座和公益科普工作,呼吁更多人关注中华鲟的命运。
一套规范的中华鲟追溯体系正在建立。内容包括:在放流中华鲟体内植入PIT芯片,使每一尾中华鲟都拥有特定的身份证号和档案,便于后期追溯,以及评估放流效果;组织编制论证中华鲟人工增殖放流标识追溯体系方案,规范增殖放流标识管理,形成中华鲟增殖放流的“全国一盘棋”等。
危起伟表示,在长江禁渔的背景下,研究者对中华鲟保护策略的探讨,主要集中在五个方面:一是在水利工程上建“过鱼”设施;二是在长江江段开辟“旁通道”;三是在葛洲坝和三峡大坝之间放流令其自然繁殖;四是在坝下人工放流成熟亲鱼;五是稚幼鱼人工增殖放流。
“目前,第五种策略是恢复中华鲟自然繁殖的主要措施。”危起伟说,“基于目前增殖放流趋势,2032年它们可能恢复自然繁殖,2036年恢复自然繁殖的可能性很大。”
中华鲟保护联盟主任委员李彦亮表示,目前水生物种保护难度仍然比较大,不仅长江,还有海岸线、入海口等近海海域,野生中华鲟物种资源仍处于衰竭状态,希望更多社会组织和人士加入中华鲟的保护和宣传。
长江禁渔首倡者、中科院水生所曹文宣院士介绍,长江禁渔以来,长江一些物种资源开始恢复。例如,洄游至鄱阳湖的长江刀鲚增长了数十倍,长江监利段四大家鱼卵苗发生量增加到历史低谷期的30多倍,长江江豚种群数量也明显增长。他希望,在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不久的将来,长江中华鲟自然繁殖得以恢复,中华鲟自然种群得以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