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俊华 通讯员 覃丹 杨丹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通讯员 谢阳

许多人的儿时梦想，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淡忘。但秦先菊不一样，年近古稀的时候，她仍在努力完成一桩儿时的心愿。

秦先菊是湖北省宜昌市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渔峡口镇农民，今年70岁。前不久，由她收集整理的《长阳渔峡口民歌选》正式出版，填补了当地非遗文化的一项空白。

这本耗费秦先菊5年心血和7万元投入的民歌集，承载着一位土家儿女对民间传统文化的钟爱，也展现了一位普通人在追寻梦想的路途上可敬的风姿。

清江峡口历来风行“花鼓子”

秦先菊1953年出生在灵动秀丽的清江边，今年正好迈入古稀之年。从她记事起，每逢喜庆的日子，就会看到大人们载歌载舞，“脚踏之字拐，手似弱柳飘，腰儿前后扭，屁股两边翘……”男女大方对唱，气氛活跃热烈，是人人都能参与的狂欢。当地人将这种欢庆方式称为“花鼓子”，在长阳的渔峡口、资丘、榔坪等乡镇，这是最受欢迎的“全民综艺”。

5月5日，秦先菊告诉极目新闻记者，那时农村遇上娶媳妇接“上客”、生小孩请“家家客”、祝寿等喜事，亲友们都会聚在一起扭“花鼓子”。有时男方与女方的客人斗舞赛歌，你方唱罢我登场，哪一方的歌先唱完，哪一方就甘拜下风。虽然是较量，但歌唱的内容都是祝福、恭贺的好话，所以输赢都很欢乐。有时候，大家轮流对唱一个通宵，也不会出现重复的歌，而那些在“花鼓子”场上跳得好、唱得多的人，就会成为出尽风头的“歌篓子”。

即便是日常劳动的间隙，“花鼓子”也是消乏提神的妙方。演唱内容以男女爱情为大宗，如“十爱”“十想”“十送”“十二月”“十月怀胎”“送郎”“送情”等，歌舞者相互眉来眼去、传情达意，成为土家人原始的“交谊舞”。

秦先菊10多岁的时候，妈妈就鼓励她跟着大人学唱“花鼓子”。土家女子与生俱来的能歌善舞基因，让她很快成为“花鼓子”场上的新秀。

十里八村寻访健在“歌篓子”

大约从上世纪60年代末开始，“花鼓子”渐渐从人们的生活中淡出了。后来，秦先菊高中毕业，在村里做了民办教师。她依然是文艺积极分子，许多高中同学对她的青春活力倾慕不已。32岁那年，她因为家庭的原因，辞去了民办教师工作，成为地道的农民。

清江奔流不息，岁月如歌如诉。进入新世纪以来，渔峡口镇的人们越来越怀念“花鼓子”盛行的日子。逢上嫁娶添丁的喜事，总有人提议扭一场“花鼓子”。遗憾的是，在息唱30多年后，已经鲜有人能唱出一段完整的“花鼓子”了。

2009年，长阳“花鼓子”被列入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每次看到乡亲们兴味索然的样子，秦先菊就想，要是哪天能重现“花鼓子”的盛况就好了。

2017年，秦先菊决定寻访“歌篓子”，收集整理即将失传的“花鼓子”。她走访周边十里八村，打听从前的“歌篓子”还有哪些健在，能不能请他们将唱词贡献出来？许多人提到一位名叫方伦月的老太太。

秦先菊找到方伦月的时候，老人已经90岁。得知秦先菊的来意，老人欣然开唱。经过几天几夜的录音、速记，秦先菊从老人那里“讨”到100多首“花鼓子”，最长的歌词有200多句。

后来，秦先菊又先后拜访了10余位“歌篓子”，用同样的方式收集整理“花鼓子”。3年多的时间里，她总共收集到“花鼓子”和“五句子”300多首。

当地农民歌舞团有了新剧本

在秦先菊家里，记者看到，她整理的民歌手稿装了满满一箱子。

“录音整理只是第一步，因为大多数老歌手不识字，只能通过口口相传唱出音，我要根据声音推敲出文字，校对修订的工作量非常大，”秦先菊说。

秦先菊的两个子女非常支持母亲完成心愿。她的儿媳郑敏主动担任打字员，将13万多字的手稿录入电脑。

既然是民歌选，出版前还要有曲谱。秦先菊辗转联系到杭州音乐学院的教授，将歌手的录音提供给对方，请他们对每一首歌谱曲。

就这样，历经5年的精心准备，秦先菊的《长阳渔峡口民歌选》正式出版。算上购买书号、请人谱曲，她一共花了7万多元。对一位没有退休费的老年农民而言，这是一笔昂贵的费用。而在搜集整理过程中的翻山越岭和案牍劳形，个中艰辛更是一言难尽。

2022年，秦先菊被授予“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她还是当地“招徕河农民歌舞团”的核心成员。有了收编完整的《长阳渔峡口民歌选》，清江两畔的“花鼓子”盛况正在回归。

72岁的“花鼓子”歌手廖圣本，一天不唱就喉咙痒。见到记者来采访，他召来歌舞团的同伴，换上鲜艳的戏服，聚集在清江边的河滩上，像年轻时那样欢快地又唱又扭了起来……

据秦先菊考证，“花鼓子”最早兴起于南宋年间，在当地已经流传了1000多年，一代代传递着土家人的风土文化信息。她希望自己的工作，能为保护土家文化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长阳县方志学者陈金祥告诉记者，秦先菊对“花鼓子”的搜集整理工作非常有意义，对区域性民间文化保护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如果当地相关部门能组织专家学者对《长阳渔峡口民歌选》进行研讨和点评，将会对这本书的准确性和权威性更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