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如同鸟笼里放出来的鸟儿,那么高兴,满脸堆笑,都兴奋地喊我‘美女美女’。”
五六个小学五六年级女学生走在街上,喊六十岁的癌症久病的老奶奶为美女,我不信,我说这些孩子是在恶作剧。拙荆袁老师便形容当时情形,要我信这些孩子的天真与单纯。她补充道:“我刚开始不知,那小同学们又走过来,美女美女地喊。我问叫谁呀?她们说叫你呀,你长得好好看,好漂亮好优雅。”
她头天下午说,次日出门去医院打针的路上又说,这些孩子多么可爱,我要给她们免费上一堂音乐美术课。
上公汽时,她对公汽师傅说:“你好!”师傅也说:“你好!”坐下后她说:“焦师傅你这车放音乐真好,人精神也好。”师傅应道:“是呀是呀。”音乐与舒畅的感觉在车厢回荡,把心情放飞。下了车她又说:“再见。”师傅也说再见。路上她还在说这焦师傅蛮好的。
就这么一路念着人家的好,一路絮语,使我想到她平素认识的水电工、泥工、养鸡户、义工队的,好多好多陌生人。真是一见熟,对谁都不设防。
在医院打针时,按她意思端粥让她吃了一点,又剥了几颗桂圆吃。我头颈不适便离开医院,想换个环境休息一下再来。半小时后,儿子打电话说袁老师突发呼吸困难。当时吓倒护士与同病房人,上氧、上心电图、加药,我赶回病房时她已平稳。又叫剥桂圆,又叫端粥她吃,又要小便。她嫌躺着不舒服,喊着要扯掉爬满身上的管子。
氧气瓶在咕噜,输液瓶在无声滴注,病人终于安静休息。同病房的都输完药回家了,时至中午,四周一片宁静,我坐在病床上,浑身汗湿贴背,却有舒爽的感觉,人也有了精神。这样的时刻,也是幸福的,她没呻吟,没有什么吩咐,多么好的时刻啊。
一个多小时后,她醒了。大概她心情好了,又讲起节气,讲元素周期律,又讲李白、刘禹锡、白居易。真是天马行空无所不言。输液完了,料想无危险便返回家,同时做好突发病去医院的准备。
搀着袁老师从医院乘公交,下公交后,一个小女孩在我们前面下,我们走得慢,她边走边往后看,我见她这么几次折转身看,便与她打招呼。小女孩立即问我们是不是这个小区住的,她说她住这里,现在某小学读六年级。这小孩陪着我和袁老师边走边谈,十分有礼貌,又落落大方。
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她能够那么善意地看人对待人,她那沉重而虚弱的身体,又始终被善和暖罩着。总是活得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