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帆升

正是不冷不热却又满世界的鲜花绽放时节，人怎能按捺得住踏春的心情，不假装少年聊发一回春心呢？

杨狮坑村的油菜花那是花海，坳上焦村的一小块一小块在垅岔里、山坡上、菜园边，反倒长得更茁壮，而且富有层次感。树木、野花、豆类作物、蔬菜等等，都是近邻亲邻。这样的花的人生就避免了喧闹，避免了单一，有着人间至美的世俗与烟火气。

风穿过油菜田，吹醒了小路，花草给人留下一条条阡陌，让我直入繁花深处，一折折到小溪边。桃花卸下粉妆，野樱在灌木丛中笑，更多的鸟儿在林间放开胆子鸣叫，我看到了它们，仰望着它们，试图思忖它们交谈的内容、心情与旋律，甚至低低地学上一两声。它们眼里只有赤橙黄绿交织的田野，没瞧见田野中小不点的我。在春山里，鸟自语，花自香，我和三两个村民走在其中，兀自悠闲落寞。很好的。

风中慢走，默想着坳上焦村历史。这是具有吴头楚尾风味的村落，连劳动都沿袭了战鼓催春的风俗。开荒、栽田、播种，都在地里排好阵势，由歌师鼓手敲鼓唱歌，众人则边出力地劳动边唱和，那热火朝天、热血喷涌的情形，即使想偷懒耍奸都不成。2010年，有村民在《白云深处》里任鼓师，赴新加坡演出数场，在异国展尽风采。那也是坳上焦山歌山鼓队的高光时刻，他们在县里演，省里演，大城市演，愣是把土得掉渣的歌与鼓整得流光溢彩，迷住了在大场面里风光的艺术大师。那一年，著名词作家车行与音乐家张宏光携手来到鄂南通山采风，就专门观看了由坳上焦村表演的山歌山鼓，并由此谱写《大道通山》歌曲，歌星韩磊的演绎把山里的精气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说不清繁忙的农活景象是何时淡如烟云的。眼前很安静，再也没有艰苦劳作，没有赶季节、抢农活的辛劳，没有男女一唱三叹的悲情山歌。这日子是多么轻松愉快与舒适呀，仿佛山里人都如山一样纯净，风一样无痕。所遇所见皆是景，却是少了人的元素。听说上焦下焦两个湾子千余人的小村，古时出了一个进士好几个武师。如今的坳上焦人才济济，定居美国的，奔大城市的，有博士硕士十几人，特级教师、高级教师七八人，他们在外面风生水起呢。

我早习惯了乡村的沉静，安然地随主人进入村庄，且享受这未着尘埃的小清新好了。这省级生态文明村的牌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大山、大塘、大田，浓浓的绿色山野，三三两两低头吃草的牛羊，洁净的院落，已然小康的生活，见贤思齐的民风，合着大自然和谐的清风，使得坳上焦村出落得分外俊秀。走在坳上焦田畈，触目是温暖与生机，有花，有风，有静，有清新相伴。风是有曲线的，柔和的；风是有生命的，沾上花草树木与泥土，仿佛也有了萌动与绽放的力量，可以看到植物生长的气息。吹过，一片嫩绿；吹过，一片红，黄，白，粉，紫。吹过来是一波一波灿烂的金黄，拂过去是轻绿浮荡的禾苗，不时传递来远处赏花逗玩的小孩稚气的笑声。风从桥上过，到达农舍，就与炊烟一起舞动起来，变成有形的生动，不由不生出些遐想来了。

农家开饭啦。来了一个小伙子，是村委会副主任，他父亲生前是省级非遗传承人、山歌山鼓协会会长。又来一位中年妇女，现任村支书的爱人，是山歌山鼓队里的，上过央视节目，在许多大小舞台表演过山歌山鼓，人蛮端庄开朗的。从朋友口中了解了一位军人转业的基层干部，很勤恳与细心，为人仗义又重情的一个男人，这次终于有缘相会。同属摩羯座，一下子便拉近了距离，由此找出话头，有了一连串好笑的故事，引发一阵阵热笑与揶揄。

还是无酒不成礼义，万丈红尘一杯酒，壶里乾坤大。我们以笑声下酒，一杯接一杯，早已把看花踏春忘到九霄云外。就唠家常，席上的家常比风景更诱人，更能激发调侃，滋长善意的嘲笑。时间悄然滑过午后，满地已湿漉漉的。你可别看这小小的雨水，从天外来了就留下了，浅浅的一泓井水也能映上天。清清的水从庄山而来把村庄一分为二，水在溪里流，去留无意，七拐八弯地流淌，打转，与追求无关，与繁华热闹无关，就自我乐哈在天朗地阔中。

这时的坳上焦，就是烟雨笼罩的花山。我们是山外来客，鸡鸣鸟啼是春天里奏响的春之声，像山林里响起的一支箫，低沉悠长。春风伴着百花绽放，又犹如琴师弹奏的钢琴曲《三月的草》荡涤了舒缓过的心灵。

我相信，久处美好环境的当地人，是会被滋养得宁静、自信、和善与强健的。